這個老匹夫竟敢無視我!秦九死死地盯著唐世勳的背影,他已是氣得臉色青白。


    “且慢!”


    莫將軍這時開口了,他哂笑道:“唐夫子是吧?你不是老翟的首席幕僚嗎?怎的?莫非你這幕僚不懂戰事,隻是穿著身紅裝跑來大營學那潑婦罵街而已?”


    此言一出,除了申不凡和翟將軍的兩個舊部,其他賊將和秦九等幕僚皆是一陣譏笑。


    申不凡等三人不禁暗自焦急,老爺子您可別給翟將軍丟臉麵啊!


    坐在上首的孫將軍依舊不言不語,他一臉冷笑地看著這老匹夫。


    對於這個從未見過也未聽聞過的夫子,他暫且還看不透此人的心思。


    但就從昨晚秦九向他匯報的發生於府衙裏之事,他如何不知這老匹夫絕非無能之輩?


    那三選一的難題,孫將軍當真是不願去理會,因此才會采用一個‘拖’字訣。


    但孫將軍沒想到這老匹夫居然有老翟的金令牌,此人既如此受老翟看重,又豈會是個普通人?


    其實對於這老頭兒,孫將軍倒是沒甚太大的恨意。


    這些年他跟著大帥走南闖北,見識和心胸著實增長了許多,這老頭隻是選擇了跟隨老翟,各為其主罷了。


    而孫將軍對那申家的二世祖申不凡,是當真想拔刀砍殺了去。


    這殺千刀的混球竟敢打他女人的主意!這讓孫將軍如何能忍?


    若非他知道申不凡沒能得逞,他昨日便想對這廝動手了。


    但他的女人究竟跑去哪了?為何沒在月桂巷?


    就連秦九都說不知其大姐秦寡婦在何處。


    想到此事,孫將軍心中不禁一陣煩躁。


    唐世勳腳步一頓,嘴角不經意地動了動,他等的就是有人開口‘留住’他。


    若非他有更長遠的打算,他還巴不得讚賞秦九的方略甚好。


    但他要想在賊軍之中立足,則必須要展示自己的能力。


    而且,要讓所有人都服氣!唐世勳猛地將拐杖一頓,轉身冷冷地斜睨了莫將軍一眼,隨後走到那張抽象的地圖前。


    他見秦九的眼中滿是戲謔之色,撚須譏諷道:“你這黃口小兒竟敢當著諸位將軍如此獻策,莫非你當所有人都是豬腦子?哼!就你這拾人牙慧的方略,可是想將諸位將軍的精銳全都派出去送死?”


    “你個!”


    秦九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這老匹夫便欲破口大罵。


    然而,秦九聽到了孫將軍的冷哼聲,他不禁心頭一凜,強忍著心頭的怒火,麵色鐵青地坐在椅子上。


    申不凡見秦九吃癟,心頭暗爽不已,他毫不避諱地看著秦九一陣譏笑。


    孫將軍右手微抬,示意唐世勳莫要囉嗦,有甚高見便直說。


    唐世勳微微頷首,遂指出秦九的方略之想當然。


    首先,當初官兵突襲石期站、大江口和高溪市南碼頭,皆是攻其不備。


    如今這三地是人家官兵吃進肚子裏的肉,他們本就以偷襲而得手,又豈會不防備你們以同樣的方式反偷襲?


    其二,唐世勳以石期站為例,此地乃是石期河匯入湘江的匯流處,如今兩軍的陸路兵馬基本上就是以石期河為界。


    兩軍的斥候皆在石期河的沿岸相互提防警戒。


    唐世勳問秦九,你如何派奇兵渡過石期河去截斷石期站的後路糧道?


    其三,即便奇兵當真悄無聲息的渡過了石期河,但從伍家灣至獅子鋪,再到石期站,這條官兵的後勤補給線當真如此好破?


    廣西官兵如今大舉開入東安縣境內,他們可缺人力?


    且在這條線上的官兵後勤隊伍,每隔幾裏便建有一座寨堡,且這些寨堡幾乎都在湘江沿岸,可有效獲得江上的官兵戰船之火炮支援,防的就是被斷糧道。


    其四,試問秦九公子,如今這零陵城內外究竟還有多少將士?滿打滿算可有三萬?其中堪戰之精銳還有多少?


    反觀那官兵,恐怕連五萬士兵都不止!其中堪戰之精銳怕是都不止萬人。


    難道你秦九還看不出如今的局勢?


    你們還能有多少援兵到?又需多久才能到?即便算上衡州府的援兵,也隻是兩府之地而已。


    而廣西官兵幾乎集結了大半個省的精銳北上!你們竟還想著多點出擊反攻官兵,甚至不斷地用士兵的血肉之軀去反撲石期站那座絞肉機!何不想想該如何立足於零陵城周邊之防守?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


    當唐夫子說完後,整個主帳內的賊將皆陷入了沉思。


    孫將軍和莫將軍等賊將可都是打老仗的人了,如何不知這唐夫子所言著實在理?


    何況這老夫子說得簡單而直白,諸賊將無疑都感到不僅聽得明白,而且自己的思路也清晰了。


    秦九雖是被唐夫子說得臉色青白,但他也不得不審視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那就是敵強我弱、敵眾我寡的事實。


    而後,唐夫子語重心長地對眾人說,自從石期站被官兵兩路突襲得手以後,你們這幫將領和幕僚都陷入了一個牛角尖:‘石期站太過關鍵,必須要全力奪回!’


    殊不知,官兵同樣在不斷增援石期站,雙方拚的就是人力、物力和後勤。


    而且,當翟將軍攻打全州的黃沙河關時,甚或是更早,廣西的軍政要員就已經謀劃集結精銳北上支援全州,到如今,這可至少都過去三個多月了。


    反觀你們呢?自東安城被官兵奪回之後,才開始尋求增援,這才過去一個月而已。


    這就是時間上的差距,誰的準備更充分,後援集結得更多,豈非一目了然?


    說得太有道理了!申不凡拍著桌子大讚唐夫子。


    要說那孫將軍的壓力也是極大,且他可不是個古板的將領,他本就是市井出生,那不恥下問的事兒他可不覺得丟臉麵。


    因此孫將軍第一次對唐世勳說話了,他一臉笑意地拱手請教:“不知唐夫子可有良策?”


    誰知唐夫子卻笑著說,他是有兩道策略,不過他得等翟將軍來了以後再說。


    這老匹夫敢要挾我?孫將軍當即臉色一黑。


    他冷冷地睨了唐夫子一眼,揮手示意眾人散了,而他陰沉著臉率先起身離去。


    大營南區的一座小營帳內。


    唐世勳、申不凡和那兩個翟將軍的舊部正在竊竊私語。


    這兩人都姓白,是親兄弟,他倆還有一個大哥。


    三兄弟都是河南人,與孫將軍加入獻賊的時間相差不多,距今都已八年,但這三兄弟一直跟隨著翟將軍的隊伍。


    他們仨並未隨翟將軍去攻打全州的黃沙河關,而是與申不凡的爹申將軍等賊將一同由零陵城南下攻打道州城。


    之後白家三兄弟帶兵向東奪下了寧遠縣。


    一個月前,他們仨接到孫將軍的調令,於是這白老二和白老三帶著三百餘馬兵老賊和千餘新賊來到了零陵城。


    兄弟倆此時正在跟唐世勳大倒苦水。


    當他們來到零陵城時,大江口已經丟了,因此隻得先到黃田鋪的大營來待命。


    隨後兄弟倆對天發誓,他們絕沒有背叛翟將軍。


    唐世勳自然是一臉和氣地安慰二人。


    其實他哪管這倆人忠於誰,此時他隻想更為詳實地了解這黃田鋪一帶的賊軍防守布局而已。


    於是,他一臉擔憂地撚須道,如今這局勢太過被動,諸位還需多加當心自家隊伍的安危才是。


    申不凡和白家兄弟皆是一愣,這老爺子是否太過杞人憂天了些?形勢有如此糟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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