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距離‘大寒’節氣,還剩五日。


    辰時。


    黃田鋪的獻賊大營。


    南區的一間小營帳內,顏俊介一臉憋屈地陪著唐世勳吃早餐。


    在昨日傍晚時,顏俊介跟著李大柱、李有茂和許康寧等十人一同來到了大營。


    他們是得了方夫人的吩咐,來給唐世勳和申不凡等二十餘人送些禦寒的衣被和不少吃食。


    甚至方夫人還讓李大柱帶了個砂鍋來,說是讓他們給唐夫子煲湯熬粥用。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顏俊介總算是能夠來向唐世勳匯報這幾日的情報了。


    然而,那李有茂和他表兄許康寧可都是善於鑽營之輩,對於這位唐老夫子,兩人都想巴結討好。


    顏俊介又不是個懂奉承之人,何況他如今扮作的賊兵隻是許康寧的手下而已。


    因此他昨日來到這大營的南區以後,就被李有茂和許康寧等人給擠去了一邊,沒法接近唐世勳。


    直到夜裏,唐世勳和申不凡談完事以後,突然提及自己有些腰酸背疼,想要人幫他捶捶背。


    當時李有茂和許康寧等人也在一旁,那李有茂眼尖得很,他發現唐老夫子看他的眼神很是詭異,頓時渾身一陣哆嗦。


    李有茂在龐宅時就聽說過,這糟老頭子和申公子都有那等嗜好。


    更何況,李有茂這小子長相不錯,生得又頗為白淨,他如何不知這糟老頭子是想借著捶背的機會,對他另有企圖?


    好在這老夫子突然問李大柱,老夫那日從湘口關乘船入城時,曾叫你手下兩個小子幫老夫按摩來著,手法頗為不錯,那兩人可有來?


    李有茂忙不迭地說,在的在的,那日幫老夫子您按摩的精壯小夥兒正在外邊。


    於是乎,顏俊介被帶進了帳內。


    而申不凡當時的神色也很詭異,他沒想到這糟老頭子比他的口味還重,那顏俊介除了身子骨精壯,生得又不好看,那皮膚也是粗糙得很。


    之後,申不凡等人自是全都向老夫子告辭,並叮囑顏俊介好生伺候著,而申不凡則一臉邪笑地攀著李有茂的肩膀離去。


    因此,顏俊介昨個這一宿便在這帳裏‘伺候’著這位老爺子。


    顏俊介想到這兒,那心裏頭是既委屈又鬱悶。


    正所謂娘親舅大,人家的姐夫都是對大小舅子禮待有加,俺這做小舅子的竟是為了姐夫,背負上這等屈辱之名。


    不過,顏俊介一想到昨個夜裏附近營帳裏傳出的哀嚎,他又隱隱感到幸災樂禍,他自然聽出那是李有茂發出的聲音。


    唐世勳見顏俊介的臉色不停變換,好奇地問:“俊介,在想何事?”


    “哦,沒。”


    顏俊介搖了搖頭,他見唐世勳已是吃完了早餐,忙收拾桌上餐具,並問:“那,俺待會兒便先回城裏了?”


    “不,再等等。”


    唐世勳搖了搖頭,他掏出一麵方巾擦拭著嘴角,打趣道:“你如今畢竟是李有茂的手下,上司遭了如此淩辱,你這做下屬的也該去看看他不是?”


    顏俊介聞言一臉的嫌棄,俺去看他作甚?同病相憐?


    想歸想,他自是端著托盤離開了營帳。


    唐世勳一聲冷笑。


    果然是惡人還需惡人磨,對於李有茂那個反骨仔,唐世勳自然不會同情。


    撇開這等無關痛癢的小事,唐世勳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隻見信中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種密碼暗號。


    這是阿梓將近幾日城裏發生的事情,以暗號寫在紙上,並由顏俊介帶來交給唐世勳。


    由於昨夜顏俊介來單獨‘服侍’唐世勳歇息時,天色已晚,若是一直點著燈難免遭外麵的人懷疑,因此唐世勳隻是聽顏俊介講述近幾日的所見所聞,並未看阿梓的密信。


    這個小娘皮!唐世勳想到阿梓,不禁揉著太陽穴苦笑。


    這封密信所用的暗號,有一小部分是阿梓已經教授給嶽三水等人的,而大部分是阿梓在東安城時就已編出的更複雜的密碼本內之暗號。


    但唐世勳考慮到手下眾人的文化水平普遍很低,因此阿梓的這套複雜的密碼本並未推行。


    得虧唐世勳曾仔細看過阿梓的密碼本,否則這密信上的內容他根本都看不懂。


    隻見密信的開頭就是阿梓的一句埋怨之語:‘為了你個壞小子,奴家竟要去找那姓韓的狐狸精合作!想想就來氣!’


    唐世勳想到阿梓那宜喜宜嗔的模樣,心頭不禁劃過一陣暖意。


    阿梓寫道,韓夫人已經查明,東山之上的高山寺、關帝廟等地,皆大有玄機。


    原大明的零陵城之東門守將,百戶趙吉晟與三十餘個嫡係手下,皆藏匿於高山寺和關帝廟等處,如藏經樓所見之十餘個僧人,便是趙吉晟的手下所扮。


    而韓夫人已親自與趙吉晟單線聯係。


    趙吉晟雖沒多少人,但他們手中有一批精良的火器。


    至於趙吉晟等人要作何打算,阿梓說韓夫人還在與趙吉晟商議。


    唐世勳劍眉一揚,趙吉晟居然還活著?


    這趙吉晟,便是瀟水幫主趙永晟的親弟弟。


    兩兄弟的人生際遇完全不同,而且都頗為傳奇,這在零陵城內外早已廣為傳頌。


    但唐世勳此時可沒空去細想,他繼續看阿梓的密信。


    三日前的夜裏,申不凡大鬧城南萬壽街,但‘主角’秦寡婦卻失蹤了。


    這秦寡婦還真不是被秦家給藏了起來,畢竟事發突然,誰知道申不凡剛入城不久就去尋那秦家大小姐?


    要說這秦寡婦也是幸運,她在頭一晚才被薛剛給勾搭上了,但她那晚著實太過癲狂,導致守在四周的賊兵皆是警惕地巡視。


    但好在那孫將軍不在城內,這些親兵也不敢將此事匯報上去。


    薛剛同樣是對秦寡婦食髓知味,在三日前的夜裏他又去了月桂巷,他本是不知該如何接近秦寡婦,誰知申不凡出現了,且與孫將軍的親兵爆發了爭執。


    於是乎,薛剛趁機潛入了秦寡婦的閨房。


    之後申不凡帶著曾有才等人去找秦寡婦,薛剛哪舍得這俏寡婦再被別人搶去?


    何況這可是唐公子交給他的重要任務!於是薛剛背著秦寡婦趁夜跑了。


    如今薛剛帶著秦寡婦住在藥局東巷的一號據點內。


    通過秦寡婦的講述,阿梓等人得知,孫將軍不僅喜歡寡婦,且他還有個嗜好,喜歡被秦寡婦肆意抽打,而他居然還甘之如飴。


    再有,每當孫將軍回城裏去,時常會與秦寡婦徹夜談心,關於如今整個零陵城的獻賊之內部情況,誰忠於孫將軍,誰是表裏不一,誰又心向翟將軍和陸知府等等,秦寡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為何孫將軍明知秦九這幕僚隻是個半吊子,但卻對秦九極為信任?這可不僅是因為秦寡婦的緣故,更因為整個秦家都對孫將軍忠心耿耿。


    阿梓在密信中寫道,關於秦寡婦所言之事著實太多,就不細寫了。


    好小子!唐世勳不禁暗讚薛剛。


    他繼續往下看。


    由於獻賊孫將軍部在石期站與官兵打得太過慘烈,後勤已經出現了大問題,如今零陵城的糧價和肉價等皆已高得離譜。


    而且,孫將軍的戰船折損太過嚴重,即便各家船坊皆可勁地造船,還不停地修船,但孫將軍部乃是攻擊方,損失至少是官兵的三倍有餘。


    即使孫將軍和秦家等豪族都在砸銀子,造船價和木料價格都急劇飆升,而東郊的三大船坊和諸多中小船坊皆大肆招人,但原料根本不夠用,這木料行業如今也是紅火至極。


    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除了戰船,火炮更是缺,這導致火器局內的鑄炮司和火藥司等皆是連軸轉,忙亂至極。


    因著這等緣故,在景文公子與邱爺的多番交涉之下,火器局的大使夏進財、其子夏永勤、得意門生趙載,都被秦九給放了。


    這三人如今處於半軟禁的狀態,整日裏呆在火器局內忙活。


    由於夏進財被放,打爺終於進入了火器局,而且被夏進財親自委任為鑄炮司的監事。


    基於火炮需求之激增,火器局也成了香餑餑。


    前日夏進財被放出來之後,就接到了府衙撥付的二十萬兩銀子。


    這有了銀子好辦事,如今火器局也在公開招人。


    阿梓趁著這個機會,將寅組老高手底下的一個曾操持過火銃的細作,還有漢幫瀟湘堂的兩個懂些火藥製作的幫眾,都打入了火器局當中。


    好!唐世勳看到這兒不禁拍腿暗讚。


    就在他要繼續往下看時,帳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連忙將密信藏入袖中。


    隻見申不凡哭喪著臉衝入帳內,眼眶泛紅地顫聲道:“夫子,湘口關那邊,出大事了!”


    “嗯?”


    唐世勳劍眉一揚。


    他的雙手在袖中攥著拳頭,暗忖,湘口關能出甚大事?難道,官兵把湘口關給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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