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


    江少夫人已經陪著老台離去,為了老台這位‘密使’的安全,孫常樂派了一隊親兵去‘保護’。


    唐世勳、孫常樂和秦九正坐在望樓上的房內激烈地爭論著。


    在秦九看來,他認為官兵如此的和談條件非常有吸引力,畢竟他們在零陵城的士兵雖然有兩萬餘,但莫將軍的前線營寨就如‘絞肉機’一般,再多人命又如何夠填?


    當然,秦九也同意唐世勳和孫常樂的觀點,即官兵同樣在前線損失頗大,可是,官兵背後有一整個省在支援。


    而他們呢?就連南邊的道州城和北邊的祁陽城都難以來支援不是?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損失些糧食,能換得和談的機會為何還要猶豫?


    孫常樂的思緒有些亂。


    他的確很想和談,哪怕是暫時的和平,也能讓他稍稍喘息,因為他麾下的精銳老賊同樣已疲憊不堪。


    即便拿再多的降兵和難民去‘填坑’,但他的精銳同樣得在後督戰,且為防官兵掩殺而來,還得以精銳支援策應,死傷在所難免。


    但他也很讚同唐老夫子的想法。


    因唐老夫子神色嚴肅地說,官兵恐怕是在行‘緩兵之計’,而目的恐怕就是九衝嶺了,這是官兵圍城的最後一塊‘拚圖’。


    秦九對此嗤之以鼻,黃楊堡還有第三批和第四批援軍,那可是四五千騎兵!官兵豈能完全截斷?


    唐世勳和孫常樂又不能將援兵已不會再馳援零陵城之事告訴秦九,結果三人的商議陷入了僵局。


    於是三人決定,今晚大家先各自考慮一晚上,明日上午在城守署會合做最後定奪,之後再與那老台談判。


    唐世勳不再逗留,拄著拐杖走下了大西門的望樓。


    他知道孫將軍今晚定會與莫將軍等一眾將領商議,而秦九自然會與其父秦大人等商議,又或者這兩幫人會一同商議?


    管他們呢?唐世勳一聲冷笑,他自己也得好好地找人商議一番才是。


    大西門下,霍百總等百餘騎皆在恭敬地等著唐老夫子,而顏俊介也已回來了。


    待唐世勳騎上白馬,一行人徑直駛向歸隱巷的龐宅。


    傍晚。


    龐宅中庭的大宴廳內。


    唐世勳、陸知府、許通判、方媛兒、霍百總和其麾下的童英等三個旗總坐在廳內,另有在縣衙當差的曾有才與縣丞齊大人陪坐末席。


    適才唐世勳來龐宅時,就吩咐親兵翟老八去府衙邀請陸知府和許通判,沒想到萬壽街縣衙的齊縣丞正好也在府衙內,是以也覥著臉一同來了。


    宴席還未開始,眾人正在等著申不凡由湘口關趕來城裏。


    陸知府、許通判和齊縣丞三人皆是對唐老夫子極盡奉承。


    特別是許通判,他沒想到唐老夫子居然會主動邀請他來共進晚餐,為此,許大人還特意寫了一張紅色的禮單,並恭敬地交到唐老夫子手中。


    當唐世勳打開一看,不禁一臉和善地讚了這許大人一番。


    沒辦法,許大人也太懂事了,因這禮單上寫了四個字:‘糧一百石’。


    這幾乎夠一百個士兵吃一個月了不是?


    唐老夫子現在本就在發愁糧草的問題,這許大人給他送糧食,他自然是笑納了。


    而且許大人還說了,他們許家的糧倉雖沒有秦家的大,但供應唐老夫子這五百騎兵一兩個月的口糧,定然沒甚問題。


    唐世勳心中冷笑,你許家又豈止這麽點糧食?


    當然,他自然不會當著許大人的麵去點破之。


    其實許大人是誤會唐世勳的意思了,他請陸知府和許大人來共進晚餐,隻是想聽聽這兩人對於楊總兵的和談條件的意見而已。


    而唐世勳在今日中午時,看了阿梓傳來的最新密信。


    在這封密信中,阿梓提到了許大人和陸知府,她通過情報網的外圍線人查知,翟將軍中毒身亡之事,極有可能就是陸知府和許大人、許二爺等人聯手搞的鬼。


    當然,就如許家搞的畫眉鋪爆炸案一樣,毒鴆翟將軍一案同樣沒有鐵證,因此唐世勳也隻能將這事暗暗記在心裏。


    至於說這幾位大人毒鴆翟將軍的動機何在,唐世勳也不甚明了。


    眼見申不凡還未至,許大人又一臉憤慨地向唐世勳提及許悠文。


    這個逆子竟敢公然派刺客對唐老夫子行凶!簡直是罪不可恕!許大人當著眾人的麵說,他已經與義子許悠文斷絕了關係,而且還開出了懸賞,隻要誰能殺了許悠文,賞銀五千兩!


    唐世勳自然是好生勸慰,並說許悠文的事到此為止,許大人不必耿耿於懷。


    他如何不知許悠文還活得好好的?隻不過還沒被他的人逮住而已,阿梓、薛正和嶽三水等人都在秘密調查許悠文的去向,若此子落入他的手中,好多疑團或許就能搞清楚了,不過這事也不急在一時。


    戌時。


    風塵仆仆的申不凡總算來到了龐宅。


    數日不見,申不凡早已沒了之前的傲氣。


    倒不是申不凡的心性改變了多少,隻是今日他才剛打了場大敗仗,情緒低落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在座的誰不是人精?自然沒誰會拿此事出來譏諷申不凡。


    在陸知府和許大人的一致要求下,唐世勳被推到了上首就坐。


    唐世勳也不推脫,他坐在上首舉杯說了開場白後,直言今日邀請諸位一同前來之目的,即請大家一同為他參詳這楊總兵的和談條件,隨後他將此事詳細道出。


    齊縣丞聽罷不禁冷笑道,難怪他在離開府衙時,曾看到知縣馬大人的轎子停在秦府門外,看來,秦大人也在設宴款待某些‘要員’啊?


    陸知府輕咳一聲,示意齊縣丞莫要說那旁的廢話,隨後他撚須道,楊總兵如此提和談條件,可以想見官兵的糧草比零陵城更為拮據!若是再打下去,官兵恐怕會比他們還先崩潰。


    許大人接著笑道,沒錯!官兵少說有四五萬人,甚至更多,這還不包括運送後勤輜重的民壯等,如此多的人,糧草如何會夠?和談,對官兵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齊縣丞皺眉想了許久後,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認為官兵恐怕不像兩位大人所言那般缺糧到這等程度。


    陸知府和許大人皆是冷冷地睨了齊縣丞一眼,若非看在這老齊忠心任事的份上,兩位大人根本都不會帶他來參加今日這場宴席,這來了居然還敢跟他倆唱反調?


    唐世勳心中好笑,他自是樂得看到眾人有不同意見,於是舉杯虛敬齊縣丞,請他莫要藏著掖著,有話直說便是。


    齊縣丞受寵若驚地舉杯飲盡,他也不顧陸知府和許大人那銳利的眼神,將他自己的見解娓娓道來。


    他說在上個月時,馬知縣就與他商定了去零陵縣境內各地‘收稅征糧’之事,雖然他們是附郭縣,但附郭縣同樣也有許多地盤要管理不是?


    然而,這回收稅征糧還沒多久,石期站的戰役就打響了,之後又是孫將軍的黃田鋪大營被官兵給端了。


    結果可想而知,南邊與西邊的稅糧可是全都沒運回城裏。


    如零陵城西邊的黃田鋪;西南的珠山和水口山;南邊的富家橋、五裏牌和瀧泊鎮等等。


    這大片區域究竟有多少百姓和難民,連戶房都沒有準確的統計。


    齊縣丞皺眉道,正所謂兵來如篦,何況西邊攻來的大多都是廣西兵,他們豈會管湖廣百姓的死活?那些廣西兵沒糧了難道不會去搶?


    有道理啊!陸知府和許大人等皆是眼睛一亮。


    唐世勳亦是鷹目一寒,是啊!他怎的把官兵這‘符合常理’的血腥操作給忽略了?


    官兵攻打零陵城的主力就是廣西兵,客兵過境本就最讓人頭疼,何況人家還過來幫陳副總兵‘打生打死’?


    若從這個角度而言,官兵是否真的比零陵城更缺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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