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流一人獨行,路上心中仍覺不忿,先是琢磨自己如何輸的。他武技眾多,但無一精通,大多是西撿一顆芝麻,東丟一顆西瓜,樣樣都會一二,偏偏就隻是一二。


    戰力雖高,好似青寧郡同輩翹楚,奪鈴之宴上又險些奪冠,頗為風流出彩。然說到底,是他資源豐富,所學武技品質極高所至,而非能力、悟性出眾。


    周一流越是回想,便越是迷糊,始終不得要領心中鬱結,不知怎麽輸的。思來想去,便全歸咎於自己粗心大意之上。且那擂上比劃拳腳,卻不能使劍,若是使劍,他料想自己定可大敗林塵。


    正想著,莫名回想起,自己與林塵數次交手,竟一次便宜都沒有占到,思緒再一擴散,忽然想起,那日奪鈴之爭中,自己險些就要取得鈴鐺,有一人突然冒出,大敲銅鑼,害得自己氣勁走岔,與奪魁失之交臂之人…定就是林塵了。


    周一流心道:“我真笨!早該想到如此,那林塵早便嫉妒我,處處暗中與我爭鬥,先前我竟感激他有意點醒我,讓我明白師尊苦心。隻怕當時他定也不安好心!”


    “是了!他故意如此,便為做給師尊看見,好讓師尊心生好感。哼!他出身低微,好不易見了師尊這般神人,定會心生期許,想要順竿攀附而上!”


    “如此說來,一切便都可說通了!不行,我需趕緊告訴師尊!”他想起自見林塵後,師尊便常將他與林塵比較,言語中帶有讚揚之意,料想林塵處心積慮,怕是已經起了效果。


    若師尊真的動念,起了收徒之心……想到此,周一流心中大寒,步子都加快了幾分。因本便傷勢頗重,此刻心一急,氣不穩,登時一口老血吐出,臉色更蒼白幾分。


    周一流若運內息、氣勁遊走,將傷勢調養穩固稍許,再走回家去,實不用吐這一口血。他性子急躁,終究非一朝一夕一套拳法能改,也是閱曆不足所致。


    他回到衙府,雲清嵐便心有感應,袖子一拂,有股無形勁力將他扶住。周一流大喜,“師尊,你傷勢好了不成?”雲清嵐款款而來,發絲濕漉,顯然剛沐浴來,月光溶溶,襯得她好似天仙。


    她問道:“流兒,你不是參加小宴麽?怎會傷成如此?”她將一片透明輕紗,蓋在周一流手腕上,隨後著手把脈。


    雖說二人身為師徒,卻也需尊男女之別,若無特殊情況,不可有肌膚之親。雲清嵐見周一流脈象浮動,受傷不算輕,卻不算重,心道:“流兒性子急,參加小宴,又是在那風流之地,怕得罪不少人,但以流兒實力,縱使三五同輩聯手,也不至傷到如此。莫非…有人仗強欺流兒?”


    又暗道:“若真是如此,我這做師傅的,絕不能善罷甘休。”


    她取出一長頸綠瓷瓶,倒出一枚丹藥,藥香撲鼻,給周一流服下,問道:“流兒,發生何事,你與為師一一道來。”


    周一流吞下丹藥,但覺全身發熱,傷勢逐漸愈合,怕明日便可無恙,心中大喜,但隨後麵色一變,寫滿厭惡之色,道:“師尊,徒兒這身傷,乃是林塵所傷!”


    “林塵?”雲清嵐道:“你慢慢說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周一流便將宴會事情,一五一十說來,大致經過無二,但因主觀說出,定然與現實有諸多偏頗。例如林塵為馮紅衣出頭,舌戰群雄,到了周一流嘴邊,便變成刻意針對自己,與自己暗中較勁。


    雲清嵐自不傻,對周一流話語,隻信不到六成,但見自家徒兒那傷勢,確是實打實,不免想道:“莫非流兒所說為真?那林塵真是嫉妒流兒?否則以我對他的印象,他不該將流兒傷重至此的。”


    又想起林塵昔日作為,確有想借雲清嵐之勢的想法,但做法頗為坦蕩,雲清嵐並無惡感,可歸根結底,在她心中,林塵一直不過是外人而已。縱使心有讚賞,但也僅此而已,兩人實無多大交情。


    又見今日傷了周一流,難免先入為主,帶上幾分不好的主觀臆斷。


    且,周一流隱瞞一事,他不好意思開口,便是他用出了入流武技“鐵心拳”,雲清嵐曾下重令,“鐵心拳”在同輩切磋交手中,絕不可輕易用出,因為威力太大,恐失手傷人性命。


    但周一流當時腦子一熱,便是用了出來,他心道:“反正都輸了,我那鐵心拳用與不用,又有什麽幹係?”殊不知正是因此,才將事實盡數曲解。


    周一流急道:“師尊,那林塵接觸你,是居心不良,我知道您氣度大,不在乎,但你千萬別…”


    雲清嵐淡然道:“千萬別什麽?”


    周一流道:“千萬別收他為徒。”心中想道:“那林塵出身低賤,但天賦卻實不差,若師尊收他為徒,我怕是要被他壓死!他妒我心重,日後打殺我也未定。”


    雲清嵐斟酌一二,如實道:“林塵小弟縱使心有不軌,你也犯不上與他生氣。我此前卻有一二收徒之意,但你這般說,便作罷吧。”


    她說道:“你日後回長安,與這青寧郡便是兩方世界了,心要放寬些,莫要去尋仇。今日之事,為師也不想過多追究,更不會為你出手,你全當自己吃個教訓。”


    同輩相爭,縱使出手重些,也無甚麽好追究的。周一流點頭應是,便回房休息去了。


    雲清嵐尤坐院子中,回味適才之事,與林塵數次接觸,她覺得此子進退有度,有天賦,有野心,有能力,有智慧,頗為讚賞,一直想將流兒培養成如此。


    以至於某些時刻,她真切動了收徒之心,正因動了收徒之心,對林塵的考究,才不得不更深,,不得不慎重。


    人無完人,雲清嵐常覺林塵太過聰明,聰明之人,更會表達自己,塑造自己。林塵的諸多表現,在她眼中自是不錯,但這份不錯,又有多少是有意為之?


    若不在雲清嵐視野,林塵又是怎樣的人?今日重傷周一流,莫非真是出自嫉妒?雲清嵐自詡武學造詣不凡,但對人心的考究,常慎之又慎,不敢妄下定論。


    雖周一流的話,雲清嵐也並未盡信,甚至猜到與事實定有差別,但有此猜疑,那收徒之意,便可頃刻打消了去。既再無收徒之意,林塵之事,很快便被她拋之腦後,不再去想。


    說到底,林塵與他師徒二人,隻是萍水相逢,這世上並無誰必須要幫誰的歪理,故雲清嵐的決定,下得頗為輕易,心意變化,不過是刹那而已。


    別說她了,便是林塵本人在場,也隻會灑脫一笑,定不會因雲清嵐不收自己為徒,而生出不滿、怨恨等情緒了。


    自幼孤苦,一路摸爬而來的林塵,更知這世上的冷暖。他自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也不屑求他人施恩。


    ……


    含春樓,賓客盡數散盡,今日之勢後勁不小,但馮紅衣、林塵二人,幹柴遇烈火,顯然無暇去顧及。


    兩人走獨身小道,上了三樓,入了房中,馮紅衣情難自己,捧著林塵兩頰,含羞帶喜,讚道:“林郎,你好生俊俏,若多想隻有姐姐,能日日瞧見你這麵孔。”


    林塵聽得讚歎,心中自是微喜,“紅衣姐,你也很美。”馮紅衣大喜,滿心歡喜,柔情蜜意,好似軟玉般抱住林塵。


    但覺世間紛擾,與二人全無幹係了,她以香薰沐浴身體,換上一件精美衣物,當真美不勝收。


    林塵頗喜,自上而下掃過,頭別鳳頭釵,身穿綢紗裙,似朦朧輕霧裹身,若隱若現,雙肩坦露,玉腿橫陳,一眼看去,那春風圖冊都遠不及此刻。


    林塵心道:“紅衣姐本便天生麗質,精心打扮,自是美不勝收。我本意隻在雙修,全無談情說愛的打算,若紅衣姐為人隨便,我大可拍拍屁股離去,便是劃清幹係,也不覺虧欠,畢竟你情我願。隻是紅衣姐待我頗為不錯,倒真是讓我又喜又頭疼啊。”


    他正值青春,自是喜於見美人為自己折腰,隻是又怕傷人太深,反倒引得自個心中愧疚,頗為矛盾。


    馮紅衣撲倒而來,輕聲問道:“林郎嫌我?”林塵正欲張嘴,他又怎會嫌棄呢?隻是話不必出口,馮紅衣便已然知曉,她伸出素指攔住,柔柔糯糯道:“我倆的事,你情我願,莫想太多。”


    兩人相識不久,但馮紅衣心全撲倒在林塵身上,自是觀察入微,心思敏捷,洞察他的心思。她又聰慧萬分,想道:“林郎實也是個風流之人,我陷於他這泥潭,真不知是好是壞,但都這般了,又叫我怎麽輕易放下?唉,罷了罷了。”


    前路漫漫,又有誰能看透。兩人將雜念全然拋去,運用陰陽同修之法。


    那般感受,好似離岸之魚,將死之際,又重回了水中。馮紅衣實也是自傲之人,然此刻卻放下驕傲,全身心投入此中。


    她心投意合,身、心全係在林塵身上,徹底無半分戒備,正所謂陰陽交融,不過如此。竟使得黑白磨盤的轉動,更勝先前數次!那漫漫長夜中,一圈、兩圈…緩緩運轉。


    隻到某一刹那,馮紅衣竟先林塵一步,修為突破了,覺察馮紅衣體內氣勁流轉,自四肢各處,緩緩朝丹田匯聚而去。


    林塵這才心知肚明,原來馮紅衣早便武師九重,今夜陰陽同修,助她入了武宗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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