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將薛慎微交給他的書,奉給了謝昭。


    謝昭聽著宋言向他複述薛慎微回家後的表現,手上翻書的動作在翻到臨近中間厚度時突然停下。


    鮮紅的朱砂墨圈去一個個字眼。


    謝昭提筆沾墨,在紙上將它們寫出來。


    最後一筆完成,謝昭盯著上麵排列成一個完整字句的墨字,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後,他擱筆,將紙張又揉成了團,讓小喜子將燭台拿過來,眼睜睜看著紙團燃燒殆盡後,他沉聲吩咐小有子:“將朕庫房裏那根進貢的老人參送去給薛慎微,你代朕告訴他,讓他放寬心,朕相信他。”


    小有子領命退出去。


    謝昭又問小喜子:“薑婉那邊最近如何?”


    小喜子躬身道:“薑小姐近日一直忙著陛下交代的事,工部戶部兩頭跑,身邊的人都緊盯著,並未有什麽異樣。”


    謝昭輕笑了一聲,“給沈鴻老將軍那邊傳信,問問蘭慶州的事如何了。”


    “是。”


    宮外,薛慎微接到謝昭派人送來的人參,握著盒子的手有些用力,心緒激烈,“多謝公公,陛下厚恩,草民萬死不辭。”


    小有子雖然不知道,他跟陛下在打什麽謎語,但見他如此感恩,心底還是十分滿意的。


    送走小有子等人,薛慎微將那隻老人參放好,便轉道去看看熟睡的母親。


    一進門,他抬頭便看到一道暗色的身影立在他母親的床頭,俯首盯著他母親。


    薛慎微心頭猛然一提,垂在身側的手驟然緊握,又不動聲色鬆開,無聲迅速的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沉著一張臉過去。


    “宮裏的人才過來,你就這麽青天白日的出現在這兒,我該誇你藝高人膽大,還是罵你不知死活。”


    薛慎微壓低了聲音,聲音格外地譏諷冷沉,他走到李春兒的床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借著壓被子的動作,探了一下她的脈搏,很好,很平穩,沒什麽問題。


    他這才略鬆了一口氣,麵上毫無顯露。


    床頭的男人整個人包裹在黑色的袍子中,連頭發絲都不露一根,麵對薛慎微的譏諷,他半點不惱怒。


    “不過幾個閹人,他們要是能發現我,那我這身功夫豈不是白練了。”


    沙啞的聲音從黑色蒙麵的布後傳出來,隻依稀分辨得出是男是女,多餘的,便再沒有了。


    “如何,薛岩夫婦二人死的如你所願,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的答複了?”


    黑袍人輕薄的身體走到薛慎微麵前,說是走,卻輕得像是飄過來一樣。


    “隻要答應了我們,你之後的科舉考試,入朝為官,我們能讓你如履平地,青雲直上,不需要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樣,熬十幾年的政績資曆,一步步費盡心力爬上去。”


    “還有你的母親。”


    他看不見五官的臉轉向熟睡的李春兒,“她被人折磨了這麽多年,身心虧損之重,若是依那些普通大夫的法子調養修理,耗費個數十年,也不可能徹底痊愈。”


    “而我們,卻會讓她很快恢複不算,百歲無憂,也是輕而易舉。”


    薛慎微也看向李春兒,她麵容還是蒼老,但自離開了薛家,又有他這個兒子陪著,每日按時喝藥,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


    他轉過頭,抬眼看向黑袍人,沒有笑臉的開口:“好。”


    看不見臉,薛慎微都能感覺到黑袍人在聽到他的答複後,身上泄露出來的滿意。


    “聰明人就是該知道如何權衡利弊。”


    薛慎微麵無表情,“我答應了你們,你們現在要讓我做什麽?”


    “我得提醒你一下,我現在隻是個學子,沒有官職在身,你們的要求要是太過分,把我殺了,也做不成。”


    黑袍人輕輕一笑,“這是自然。”


    “你們皇帝的萬壽節要到了吧?”


    薛慎微衣下的背脊倏地緊繃起來,“你們要做什麽?”


    黑袍人道:“別緊張,我們要讓你在皇帝那裏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以助你來日官運亨通,自然是要從現在開始準備了。”


    “皇帝的萬壽節,到時候,大周各地官員都會派人送來壽禮,你如今已經在皇帝麵前掛上了名號,乘勝追擊,這壽禮,你自然也要禮壓眾人。”


    薛慎微仍未放下警惕,靜靜地聽他繼續說:“皇帝初登大位,還有什麽壽禮能比天降祥瑞而更合他的心意呢?”


    薛慎微冷笑了一下,“你以為其他人想不到此舉?”


    黑袍人不惱,“你按我說得去做就是了。”


    薛慎微等人走後,緊繃的身體和神經才鬆懈下來,他後背出了層薄薄的冷汗,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李春兒,他轉身出門如請大夫來看看。


    母親的脈搏他摸著好像無事,但他到底不是大夫。


    入了冬,外麵格外冷,還未下雪,風刮在臉上,也是一陣陣刺疼。


    薛慎微頂著寒風請了大夫回去,行至半路,前麵的街道好像堵住了。


    他皺了皺眉,本不欲多管,卻聽到圍觀的人群嘴裏好像說到了喬小姐幾個字眼。


    薛慎微頓了頓,讓大夫在一家布店裏稍等片刻,他擠進了人群。


    “喬小姐,這姑娘可不是我們強搶的,她那爹病死了,她弟弟跟小娘不樂意養她,做主五兩銀子將她轉賣給了我們。”


    說話的是個山羊胡須,穿著灰色長衫的五十多歲的老男人,他身後還帶著兩個比較壯碩的壯年男子,手裏拿著一根鞭子,在喬箏月麵前的半躬著腰。


    “喬小姐你看,這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可都是寫得清清楚楚。”


    山羊緒老頭拿出一張紙遞給喬箏月看,“這裏是天子腳下,我們哪裏敢知法犯法的強搶民女啊!”


    喬箏月接過紙仔細的看了一遍,她的腳邊跪著一個穿著孝服,身形單薄柔弱的少女,麵色煞白。


    她見喬箏月拿了紙來看,又慌又怕,緊拽著她的裙擺不放,哽聲哭求:“小姐,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吧,我願意給您當牛做馬!”


    圍觀的百姓見她哭得可憐,身世又這麽淒慘,心中都有些不忍,人群中不知道是那個漢子先開了口:“喬小姐,這姑娘也是受了無妄之災,將軍府家大業大,您跟將軍夫人都是好心人,便大發慈悲,救她一把吧。”


    薛慎微在人群聽了這話眉頭一皺,直接走到喬箏月麵前,向她見了禮後,看了眼跪在地上可憐的少女,正色道:“喬小姐,此女之事,還是交給京兆府的人來處理吧。”


    “父親病逝,女兒未出孝期,她小娘便同兒子將其轉賣,已是觸犯了大周律法,待京兆府查明後,她小娘跟弟弟會受到處罰,而這張賣身契也做不得數,賣身銀,也可返還。”


    不知道是不是薛慎微的錯覺,好像在他說完這句話後,跪在地上哭訴落淚的少女,哭聲停滯了一瞬。


    他低頭仔細去看時,少女低頭嗚嗚哭死,好像並無不妥。


    喬箏月看了他一眼,沒多說,叫來身後的護衛,讓他帶著山羊須幾人跟少女去京兆府。


    少女起身,淚眼婆娑的朝一臉冷淡的喬箏月道謝:“多謝小姐跟這位公子了。”


    事情輕鬆解決,人群散去。


    薛慎微也告辭,喬箏月目送他走之後,跟身邊的侍女吩咐道:“從北雲帶來的那些補身藥材,派人送些去薛公子家中。”


    又吩咐另一個侍衛:“去跟著那少女看看,留心些。”


    薛慎微回到自己家中,大夫給李春兒看了,並無大礙,隻是有些擔憂過度,心神疲累,才會服藥過後,睡得比較深。


    薛慎微道謝,送了他出門。


    回到屋,母親無事,他才有空回想方才街道上遇上的事。


    買賣人口一事,在大周乃至其他各國,都是無法管控禁止的事,百姓無法生存,或者是其他心懷不軌的人,總會出手。


    迫於生計賣身者,朝廷無法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像那少女明顯不是出身貧困之家,還在孝期,便被轉賣的,朝廷是不允許的。


    一旦被查出,罰銀,杖責,乃至家中有科舉者,會被取消功名。


    可見嚴苛。


    你若說偏遠一點的地方,有人不知這條律法,還能理解,但那山羊須的老頭都說了,這是天子腳下,那少女聽口音,也是京中人士,他們怎麽會不知道。


    他當時急著回來,未給喬小姐說明,也不她看出其中蹊蹺沒有。


    正想著,外頭有人敲門。


    薛慎微起身去開門,就看到了大將軍府的人送來了謝禮。


    他懂了,喬小姐已經明白了。


    喬箏月確實明白,尤其是在少女賣身一事解決後,她又來將軍府,報恩自賣為奴後,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喬箏月麵無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才看向跪在地上柔弱的少女,淡聲道:“既然你願意做奴婢,我便成全你的心意。”


    “你初來乍到,我身邊伺候的人也都用慣了,不喜歡人太多,再添新人,你以後就跟著府上的花匠,伺候花木吧。”


    少女低著頭,看不清臉色。


    “執歡,多謝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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