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方河一時頭疼,情蠱發作的陰影揮之不去,他實在不願再生事端。  “哥哥,你總是在拒絕我。”  小龍聲音然低沉:“我贈你龍血,贈你逆鱗,你若想要這條命我也可以給你,可你為何總是在回絕我?”  “我明明……已經這麽努力地在示好了,是我來得太晚了嗎?”  “……什麽太晚?”  屋中氣氛陡變,不安悄然蔓延,方河遲疑勾手,相思欲落未落。  似察覺到方河的戒備,蒼藍忽地揚首,笑意仍舊明朗:“我隻是遺憾,我結識你在那位天魔與師兄之後。”  “哥哥很在意那兩個人,是不是?”  他說得隨意,這話卻直直切入方河最不願厘清的繁雜心緒,當它終於被敞亮呈現,方河才意識到自己從未一刻釋懷過。  他這二十餘年,所得眷顧屈指可數。  葉雪涯冷言冷語,卻贈他一柄熔煉了心血的相思,當日鏡心城大亂,葉雪涯說是舍身相護也不為過。  燕野喜怒不定,卻始終對他留情,數次恣意行事,偏偏能被他勸下。  而蒼藍……除卻那一體同生的金龍,蒼藍待他的好,無一人能及。  如果隻遇上他們其中的一人,那他不至於陷入如此糾葛。  他做不到放下芥蒂,可也不敢妄想他們有所回應。  “……”  他沉默良久,而沉默便足矣回答一切。  蒼藍又笑了笑,清俊麵容中透出深切的悲哀與落寞:“曾經我晚了一步,如今還是來遲了。”  他退開一步,忽地行了一個莊重大禮。  “夜中叨擾了,哥哥,早些休息。”  蒼藍轉身欲走,方河猶豫片刻,終是叫住他。  “‘仙君’高高在上,我卻隻是凡庸。若我真有飛升的那天……恐怕唯有想起那些‘前情’,我才能予你回應。”  蒼藍停步,回首淺笑道:“那我便等著與仙君天宮重逢了。”  -  吱嘎。  蒼藍合攏房門,冷不防撞見另一人正靠在院中樹下,一時驚異。  “天魔,”他陡然沉下臉色,“你想做什麽?”  燕野淡聲道:“不過想來聽聽,那小修士的天宮身份是何由來,原來是情債難償。”  “別太囂張,”蒼藍森然道,“礙著他的情麵我不會殺你。可若是別的天魔乃至仙盟尋上門來,你還有幾分活路?”  燕野嗤笑,忽地反問蒼藍:“你喜歡他?”  蒼藍毫不猶豫:“自然。”  “那你可謂任重道遠。”燕野故作歎息,“他心裏根深蒂固地藏著個人,你這橫生的枝節,哪比得上他的舊情難忘?”  “……你又是從何知道的?”  燕野笑了笑,斜乜他一眼:“以神魂一探便知,怎麽,你沒有看過?”  噌。  月夜之下,蒼藍眼眸泛出金色,手背龍鱗寒光凜凜,尖長指甲離燕野喉間隻一隙間隔。  燕野並未動容,冷眼一瞥,徑自朝前離去。  “你與他……”  蒼藍忽然出聲:“你又是怎麽看他的?”  燕野腳步未停,淡然回應:“還能如何?一副骨頭,權當消遣罷了。”  他說得輕蔑,蒼藍皺了皺眉,卻未覺意外。  天魔……魔性低劣,果然如此。  “那你又為何要救他?”  “不是說了?消遣而已。”  ……  真是如此?  即便心知燕野不會據實相告,蒼藍仍舊耿耿於懷。  如若隻是欺淩折辱,方河不至於如此含糊其辭。  那株含苞待放的黑桃花……相較凋零的金色桃花,委實好過不少。  而剩下的一株桃樹即便枯萎,也是鮮明地立在方河神魂裏,等待重開的那天。  他還是來遲了。  慘白月光下,蒼藍沉沉閉目,手臂鱗甲寒光驚人。  00:08:42第四十一章   翌日容青攜了諸多丹藥,欲向方河道謝。  她誤以為方河是替雪河君求醫,由此尋了諸多珍稀藥材,方河有心推拒,但未免容瀲懷疑,還是收下部分。  容青同方河在院中石桌坐下,忽得感慨:“驚鴻峰的小輩……一晃多少年了。”  方河不解:“何出此言?”  容青道:“你不知道?城主與你師父曾是舊識,瀲姐亦是你師娘的好友,從前他們遊曆天下是何等風采。我身為凡人無法修道,豔羨之餘,隻有聽瀲姐講講故事瞻仰瞻仰。”  “後來封魔之變,雪河君閉關不出,你師娘也沒了消息,瀲姐又獨自來了明幽城……十餘年來驚鴻峰不問世事,直到前些年出了個驚才絕豔的小輩,才令世人重新記起驚鴻峰的名聲。”  “……師娘?”  方河忽地噤聲。  驚鴻峰有個人盡皆知的秘密雪河君門下有三位弟子,年齡最小的餘朝卻是“四師弟”。  蓋因雪河君的夫人、餘朝的生母,是曾經的“大師姐”。  師姐陳時暮於封魔戰役中辭世,雪河君突逢劇變,一夜蒼老。  門中弟子唯恐惹雪河君傷懷,絕口不提關於“師母”的事。適時方河剛被帶回師門,雖意識混沌,但在葉雪涯三令五申下還是將此事牢記在心。  倒是沒有想到,會在明幽城中聽聞先輩們的故事。  容青恐怕是不知此後變故,猶在問他:“陳姐姐還好嗎?抱歉,沒想到還能遇到驚鴻峰的人……封魔戰役時陳姐姐救過我,我很敬佩他們。”  “他們……”方河頓了頓,道,“一切尚好。隻是之前損耗過多,尚在修養。”  雖是雪河君門下弟子,但他終年也見不到雪河君幾次,若論傳道解惑,倒是葉雪涯更稱職。  至於師姐陳時暮,更是連麵也不曾見過。  容瀲大概是不想讓容青擔心,才未告知她後續。  容青鬆了口氣,又將桌案上的丹藥錦囊朝他推了推,“那便勞煩仙長,替我將這些丹藥贈予雪河君與陳姐姐。多年前的恩情,我仍銘記在心。”  她說得情真意切,方河便不能再推辭,隻好將丹藥悉數收入玉簡。  臨別之際,容青突兀想起一事,朝他笑道:“說起來,你的那位師兄,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噔。  袖中相思不喚而鳴,方河強自按下心緒,不明白容青為何突然提及葉雪涯。  “我昨日才聽瀲姐說了,鏡心城中出現了魔,而那位葉仙長與鏡心城主隻憑二人之力便封印了十萬心魔……”她搖頭輕笑,“瀲姐說心魔肆虐必成大患,連她也不敢斷言可徹底封印心魔,萬幸有這位葉仙長。”  “昔日陳姐姐救過我,而今你這位師兄又救了我姐姐乃至整個鏡心城。驚鴻峰一脈,委實令人敬佩。”  ……鏡心城的十萬心魔,僅靠葉雪涯與那位城主就能解決了?  他的修為已臻如此境界?  方河心中震動,再念及相思劍中一滴心血便蘊有浩瀚修為  葉雪涯,他果真是注定飛升的人物。  十萬心魔也不能動搖他,這樣的人又怎會為私情所累。  容青猶在誇讚葉雪涯,方河不知如何回應,隻得勉強一笑。  容青最後道:“聽說鏡心城主有意犒賞你師兄,可惜他實在淡泊名利,帶著同門匆匆離去了。”  “……他一向如此。”  容青點了點頭,狀似無意道:“那方仙長是隨葉師兄一並離開鏡心城的嗎?按理局勢如此混亂,應當回師門避避風頭才是。”  “我……”方河猶豫,“是,我與他同行至北境,而後我隨舊識去北境荒漠,他帶領門中弟子回驚鴻峰。”  “師父的囑托要緊,我不敢耽誤。”  容青笑道:“有勞仙長了。”  待容青離開,方河回到屋中,思來想去心緒不寧,召出相思,仔細端詳。  無數血絲色澤鮮紅,浮沉於劍中。  葉雪涯能為他熔煉心血,卻不肯對他坦率道歉一次,甚至還要騙他這是劍廬弟子鑄就。  孤高至此,傲慢至此。  而相思作為本命靈劍,哪怕方河日後得道飛升,這滴心血也將永凝不散。  這就是葉雪涯所求的“再無幹係”?  分明是永結夙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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