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河理了理兜帽,至今都有些恍惚,難以想象葉雪涯會如此離開。  這般從容平靜,仿似毫無遺憾,似乎世上再無一物可牽掛。  ……他為此,感到些許意外與遺憾。  他在墳塋前枯坐半晌,末了揮手落下結界,護佑這方洞天百年不受侵擾。  姑且,算作是他的一分不舍。  -  重歸天宮後,夜中夢不寧。  漆黑潮水滿漲,視野昏暗一片,冰冷堅硬的鱗片蹭過光裸的皮膚,盤旋的軀體將他緊緊纏繞。  黑發黑瞳的少年有著蛇一樣的下身,眸中浸著委屈與嫉恨,他傾身覆在方河身上,一手點在後者心口,聲調微微發顫。  少年問:“哥哥,你在看著誰。”  方河怔了怔,下意識想回一聲是你,然而喉間卻仿佛被堵住,無法言語。  少年似乎察覺他的答案,搖了搖頭,哀傷道:“你的眼中,永遠不止我一人。”  少年龍族再度低頭,柔軟的黑發垂落,拂在臉頰帶來細碎的癢。他的唇微涼而舌溫熱,這次是個不帶血腥味的,溫柔旖旎的吻。  “……無論何時,我都會對你動心。”  “哥哥,你會記得我嗎?”  當然。  可惜夢中的他永遠無法言語,少年吻住他,再纏住他,細長的尾尖自赤裸的肌膚反複遊掃,最後輕輕搭在股間縫隙。  唔!  那一瞬的觸感幾近衝破夢境,似乎意識終於擺脫了桎梏,就要自深海之下浮出水麵  卻又被重壓狠狠擊打,浪潮翻湧,而他的神識始終不得清醒。  周身感觸如此鮮明,緊密的纏卷,綿長的侵占,冷與熱的裹覆,時重時輕的搗弄  夢境至此,陷入斑斕的碎片。  斷續的喘息充斥耳畔,分不清來自他還是少年。間或又有帶著泣聲的呼喚,已是如此親密占有著他的少年,仍在不舍且惶恐地叫著他的名字。  隻要聽到這個聲音,方河便丟盔棄甲再無推阻之意。  那是自行將湮滅的神魂歸來之人,往後餘生方河都再無法割舍。  他順從於少年的索取,回應之心甚至勝過歡愉,因為重逢得來不易、因為自覺身在夢中,所以無所顧忌  仿佛已在夢中經曆幾度生死,極致的快意吞沒神識侵蝕夢境,直至方河緩慢蘇醒,指尖猶帶著酥麻的戰栗。  入目但見皎白,卻非是澄澈月光。  白發的龍君就立在床邊,神情莫測。  龍君率先開口:“你如此在意‘我’,原來是這種關係。”  方河頓了頓,回道:“但你並不是他,對麽,至少不完全是。”  他想起身,手腕處卻傳來一陣冰冷的桎梏,鏈鎖牽動嘩啦作響  方河不可置信地一望,但見自己雙手手腕被鎖鏈纏縛,而室內無門無窗,隻一枚夜明珠泛著幽幽的光。  這竟是一處囚禁用的暗室。  22:00:26第一百零七章 -【正文完】  “……龍君此舉何意?”  因受製於人,方河隻能仰頭同蒼藍對視。昏暗室中,龍君眼眸不蘊情緒,金芒璀璨熠熠,是天生天賜的威儀。  龍君淡漠注視著他,道:“因為‘他’想這麽做。”  “自從見過你,這顆心再未得一刻平靜。有一道心念在反複催促我接近你,有一道聲音在反複說,他心悅於你。”  “那並非我所擁有的記憶,卻真實占據了我的神魂。”  “但你卻隻注視旁人。”  “回答我,是否是你早已移情,所以才唯獨疏遠我一人?”  “你……”  方河喉間發幹,名為蒼藍的龍君毫無遮掩地向他剖白心跡,他卻隻覺出無措與茫然。  他隻能下意識回應:“你與他,終究不同。”  “……”  龍君不再言語,他垂下眼睫,然打了個響指。  嘩啦!  方河眼前驟然一暗,漆黑潮水滅頂而來,就在方河驚心於即將窒息時,唇齒間卻渡來一陣溫柔氣息  有人緊緊抓著他,令他不再下沉亦無法上浮。黑發的少年將他困於萬頃潮水之下,隻容方河向他索取氣息。  “你更習慣這樣的姿態嗎,哥哥?”  少年同他纏綿渡氣,聲音直接於識海響起,“無論龍君或是黑蛟,那分明都是我。”  “唔!”  察覺這是龍君有意為之,方河再無法沉湎幻境,他有一刹慌亂,如若此前數次夢見少年黑蛟,都是眼前的龍君刻意為之的假象……  那黑蛟的歸來,是否隻是一場欺騙?  “何必懷疑?那都是我。”  似是看出方河的動搖,少年堅定道:“隻要他記得當日桃花林賜予血肉,隻要他記得被困龍身百年堅守,隻要他記得神魂中的逆鱗與血誓……哥哥,那就是‘我’。”  “此身將永懷對你的眷戀與不舍,應許對你的傾慕與守候,那是名為‘蒼藍’之人神魂中最深的烙印。”  “我的執念之深,甚至能在化龍時勝過金龍一籌,恐怕連那位神君也不曾料到。”  “倘若……你真的是他。”  方河仍在猶疑,但失而複得實是一樁幸事,就算隻能在夢境相會,也總好過黑蛟神魂湮滅永不存在。  他於心底歎息,終於放下戒備,迎合著回吻。  潮水翻湧,波濤傾覆,在幽暗深水之下,他再度放縱著陷入旖旎。  “當日在龍島,我還未帶你細看水下的宮闕。”  “哥哥,即便往後餘生漫長,我仍不願錯過分毫。”  深水之下無光無月,周身懸於柔和的水波,抬眸但見蒼藍專注的眼神,仿佛從此世間隻得見這一人。  ……似乎在很早以前,已有人對他說過,願以深海作囚籠。  神識與視野一並昏沉,潮水席卷吞沒清明,他就此溺斃於少年的深情中。  -  暗室之中一片寂靜,呼吸清晰可聞。  白發的龍君已維持單手支額的姿勢許久,方河亦在暗室中唯一的床榻上昏睡許久。  鎖鏈仍然在身,但困住囚徒的早已換作更加縹緲無形之物那是讓被困者甘願沉溺的幻境。  他在幻境中陷得越久,龍君眼神便越發晦暗。  方河分明對黑蛟有情,卻將他這位龍君與黑蛟割裂。更遑論他還在與旁人糾纏不休,神魂中桃花繁盛,難分難舍。  在潛入幻境前,龍君自嘲一笑,昔日在凡世幻境時黑蛟猶言不會嫉妒,但此刻他早已嫉恨滔天。  潮水下的糾纏忽然換了攻勢,少年不複溫柔細致,而是狂風驟雨的攻占。他的眼眸隱約顯出金色的紋路,可惜被掠奪至幾近失神的方河已無暇留意。  不見日月,不辨朝夕,所見隻有一人,所感隻有無盡的歡愉,識海已被極樂侵蝕,他將淪陷於永恒的美夢。  -  已不知與外界隔絕多時,暗室中半身化龍的蒼藍緊緊抱著方河,尖齒依戀又不舍地磨蹭懷中人的頸項。  黑蛟的愛意是如此洶湧,以至於他也有了將愛人融於骨血的念頭。  再一次,那利齒輕抵上方河後頸,然而蒼藍的手顫抖得實在劇烈,這次終究是刺破細小血珠。  “龍君,”有人幽幽歎息,“你未免有些過火了。”  蒼藍豎瞳驟然一閃,然而來者比他更快一籌,暗室中夜明珠然大亮,有人自虛空之間辟開一道傳送法陣  “這是什麽地方,”一道與前者截然不同的嗓音煩躁道,“方河就是被困在這裏?”  “……!”  蒼藍目眥欲裂,卻是被一道禁錮法術死死製住,眼見一黑一白兩道人影自法陣中現身  “神君,”蒼藍嘶聲道,“你也有情嗎?”  白黎淡看他一眼,道:“我唯獨隻會對他留情。”  “嗤。這時候還要比誰更深情麽?”燕野不屑開口,一手已攬過方河,“不是說了,全聽他的意願?”  蒼藍豎瞳暴漲“將他還來!”  “你還是那條蛟?”  燕野一手貼在方河後心助他脫離幻境,側首擰眉打量蒼藍,“用過去的形貌來迫他不舍,令他陷於幻境永不蘇醒,這就是你的打算?”  “若你隻想要一個意識不清的軀體……”燕野譏諷一笑,“何不給你自己編一個夢境?”  “你!”  蒼藍齒關已咬出血味,然而就在他幾欲舍身一搏時,突兀聽到一聲輕微的咳喘  那是方河,他正在醒來。  燕野與白黎對視一眼,後者出手除去束縛方河的鎖鏈,將他小心安置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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