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喜歡,他想他也是喜歡沈斜的,喜歡與沈斜親近,喜歡與他天天膩在一起,喜歡住在他牢房的牙缸內…… 尾音被吻住,消失在兩人的唇間,隻是這一次,宋蕪生澀地回應了他。 然後下一刻,沈斜的吻更凶狠了。 … 不一會兒,老章帶著幾個機器人為他們送來了早餐。 早餐很豐盛,有塗了果醬或黃油的麵包,煎到兩麵焦黃的煎蛋,色澤油亮、外焦裏嫩的烤腸和培根,清新脆爽的蔬菜沙拉,色彩繽紛如彩虹的草莓拚盤,香濃可口的牛奶……以及一大塊經過特殊處理後可食用的星獸肉。 “啊,十月啊,真是美好的一個月份。”淩空感歎道,“每年到這個時候,我都特別感謝小王子他哥,令我身在獄星,還有機會吃到如此美味又富有能量的星獸肉。” 沈斜掃了他一眼,語氣淡淡:“不如我把這個好哥哥讓給你?” “別,還是算了吧,我可要不起。”淩空連忙拒絕,他萬萬沒有給一個年齡比他小的家夥當弟弟的道理。 “那就好好吃你的飯,別那麽多話。”沈斜冷聲道,接著他便轉頭對著宋蕪一臉溫柔,其變臉速度之快,不由得令淩空咋舌。 “啊嗚,我們趁熱吃吧。”沈斜低聲道。 宋蕪乖乖點頭:“好。” 於是眾人便開始低頭用餐,不再閑聊。 宋蕪因著近期消耗大,吃的雖然比之前多了些,但胃口終究是不如動物擬態大,加之今天早餐太過豐盛,故而等他有了飽腹感的時候,餐盤裏還有一半食物沒有吃完。 想了想,本著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他兩手捏住餐盤的邊沿,緩緩地把它推向坐在對麵的鯨:“鯨,這些食物我沒動過,你要吃嗎?” 鯨點了點頭,正要伸手接過,半路卻殺出一頭攔路虎,直接端走了宋蕪的餐盤。 “作為啊嗚的男朋友以及未來伴侶,我覺得我有必要從今天開始,就承擔起我應盡的義務。”沈斜插起宋蕪餐盤裏動都沒動過的星獸肉,笑著說道,“比如,為我的小男朋友解決他吃不完的食物。” 鯨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心道從今天以後,他怕是要沒了額外餐食。 但好在—— 鯨伸手搶了淩空餐盤裏的一塊肉,坐在鯨側邊的萊恩見狀大驚,抱緊了自己的餐盤,開始埋頭苦吃,生怕也被搶了食物。 宋蕪望著他們,笑彎了眼睛。 … 早餐結束後,宋蕪照例去了醫務樓。 像往常一樣,宋蕪先陪諾曼玩了一會兒,再侵入他的精神海,進行治療。 隻是這一次,在宋蕪的精神體消失到一半的時候,諾曼的精神海卻出現了異狀。 黑夜上綴著的一小片星辰忽然齊齊墜落,於半空中匯聚在一起成了一顆明亮的巨大光球,然後朝著宋蕪飛來。 宋蕪下意識地想躲,但精神體隻剩下上半截身子,壓根無法動彈。 他隻能閉上眼睛,任由那光團吞沒了他。 過了一會兒,宋蕪眼前的白光逐漸消失,緩慢地顯露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景象,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但卻像吊橋一樣搖搖晃晃的,接著有聲音響起: “這小子可真厲害啊,才來了不過兩年的時間,就把我們研究了多年沒有進展的項目往前推進了一大截……” “誰說不是呢,我想摩菲那家夥一定後悔了吧,推薦個人進來,結果把他的風頭全都搶走了,哈哈哈,真是自作自受啊……” 宋蕪鼻子抽了抽,隱約聞到一股濃鬱的酒味,便知這段記憶裏的諾曼可能是喝醉了,以致於他所能看到的景象也跟著模糊扭曲。 ——兩個看不清臉的人好似扶著諾曼來到了一扇門前,打開後,把人放在床上便離開了。過了會兒,諾曼在床上翻了個身,嘟囔了幾聲。 宋蕪仔細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諾曼是在發出呼喚小羊羔的咩咩聲,不禁感到好笑。 又過了許久,那模糊的景象才有了新變化。 宋蕪所能看到的景象逐漸清晰,但視野卻變得很奇怪,一會隻有零星的光點,一會又隻有一些扭曲的彩色線條,一會那些點和線忽又形成畫麵。而那些定格的二維畫麵時而消失,又時而出現多出聲音,以及開始緩緩流動。 “這是精神力的視角啊……”宋蕪喃喃道,這是諾曼醉了,精神力不受控製地蔓延了出去。 他聽著耳邊忽高忽低地咩咩聲,心想醉酒的諾曼,可能是在找某頭名叫格雷的小羊羔,可惜依照格雷的說法,自幼時分離他與諾曼就沒再見麵了,直到來到獄星,他們才再次重逢。 忽然,諾曼的精神力停在某處不動了,宋蕪連忙凝神看去,發現那是一個極其眼熟的玻璃箱。 但裏頭裝著的,卻不是他第一次看見的醜陋小怪物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73章 晚安 玻璃箱內醜陋的小怪物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他看著很小,隻有兩三歲的樣子,不安地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所幸一頭披散著的長發烏黑又濃密, 如一床薄被蓋住了他赤i裸的身體。 諾曼的精神力繞著玻璃箱轉了半圈,宋蕪的視野便跟著一轉,看到了那孩子的臉——那是一張很漂亮的臉龐,五官精致, 膚色冷白,即便此時尚顯稚嫩,但亦能看出長大後定是位風華絕代的大美人。就是宋蕪打量了這孩子的麵容一會兒後, 覺得很麵熟, 也很親切。 “那位大人花了大價錢,要的可不單單是個漂亮孩子,到期如果你們交不出令人滿意的貨,那麽按照契約,我們就得賠上一大筆錢,這個錢組織上會出三分之二,但另外三分之一得由你們這個項目的所有參與者出……” 有幾個人出現在了玻璃箱的旁邊,其中一人的身上, 穿著宋蕪曾在沃克隊長記憶裏看到過的, 阿爾法星上研究人員穿過的製服。宋蕪由此便知, 這裏恐怕就是阿爾法星上的某個科研基地了, 而年輕的諾曼,不知何時成為了這裏的一員。 “不用你說, 我知道。”另一個人煩躁道, “可我們又有什麽辦法?我們已經盡力了!普通星獸的基因與星際人的基因都很難融合, 更別說像星獸塞壬這種頂級凶獸的基因了!這孩子能從幾十萬個試驗品中存活下來,已經是個了不得的奇跡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這個項目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而那些失敗的試驗品們,不是成了阿爾法星上那些珍稀植物的花肥,便是成了珍稀動物和他們圈養著的某些生物的飼料。 星際遊客們蜂擁而來,為這裏未曾見過的花花草草唱讚歌,為那些複活的古老動物歡呼雀躍,殊不知藤蔓攀在白骨上,才開出了美麗的花,而動物的血液裏,則流淌著他們同胞的尖叫與哀嚎。 有人聽後冷笑道:“成功?你說這種醜陋的東西也能叫成功?嗬,你們說了不算,我們說了也不算,得買家覺得成功,你們這個項目才算是成功!” 說著,他啪得一聲,像是按下了什麽開關,接著宋蕪便看見玻璃箱的底部漸漸冒出一層淺淺的液體,藍綠的顏色,看著很詭異。 不一會兒,那藍綠色的液體越來越多,浸濕了玻璃箱內那個孩子的頭發和大半個身子。 他醒了,睜開眼睛,露出一雙死寂的黑色眸子,表情有著超越身體年齡的平靜。 但很快,他便無法再保持平靜了,身下兩條稚嫩的腿並攏在一起,不知是癢還是痛,不斷地摩挲著,而他的眉也漸漸地皺了起來。 “啊——”他忽然張開嘴,露出一嘴尖利的牙齒,表情扭曲著發出尖利刺耳的叫聲,但玻璃箱的特殊材質削弱了他聲音的威力,等傳到外頭時隻剩下一陣悶聲。 擬態變換對於星際人來說,本是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又自然的一件事,隻眨眼的功夫就能進行切換,但他似乎不行,他被那些藍綠的藥液強行激發出擬態,整個過程看著極其痛苦,堪稱是一場慘無人道的折磨。 從腰部以下,他的下半個身體開始爛掉,皮開肉綻,骨頭碎裂,流出的血染紅了玻璃箱內的藍綠色液體。然後那一堆爛肉和碎骨聚攏在一起長成了魚尾的模樣,接著那堆爛肉上又緩慢地長出了新的皮肉,等皮肉長好後,便從腰部開始長出鱗片,一片又一片,卻隻長出了三分之二就不再生長了,留下一大塊光禿禿的地方沒有鱗片,難看極了。 而他那張漂亮的臉龐,此刻則被鱗片覆蓋了一半,失去了人身時的漂亮,看著極其詭異,人不人魚不魚的,如同把兩個生物強行扭曲結合在了一起,造就出一個可怕的怪物。 可宋蕪望著這個“怪物”,卻忽然紅了眼眶,吧嗒吧嗒地開始掉眼淚,情不自禁地哽咽道:“父親,父親,父親……” 從那個年幼的“怪物”長出第一枚鱗片的時候,宋蕪就認了出來,那是他父親的鱗片,是他曾用手摸過、用臉頰蹭過的父親的鱗片。 黑色的魚鱗,有著獨一無二的色澤和紋路,全星際最漂亮的鱗片。 眼淚掉得多了,宋蕪的精神體開始變得虛弱,險些就此潰散,但好在宋蕪及時發現了。為了能多看一會父親幼年時的遭遇,宋蕪硬是忍住了眼淚,然後源源不斷地抽取自身的精神力加以補充,再顧不得格雷醫生讓他適度使用精神力的警告。 怪不得父親說自己是孤兒沒有親人,怪不得父親的擬態不能讓別人知道隻能偷偷地在關了門窗的家裏顯現,怪不得父親編造的各種故事裏總是有壞人想要抓走他,怪不得他年幼飽受基因病的折磨時父親自責地說都是自己的錯,可他的父親又有什麽錯呢?錯在他幸運地從一堆試驗品裏堅強地活了下來,還是錯在他不該在愛上爸爸後奢望擁有一個孩子? 宋蕪越想越難過,痛得心都要碎了,他那麽好的父親,怎麽會遭受這麽多折磨?那麽小的父親,有三歲嗎?那些人怎麽忍心下手?他們都是魔鬼嗎? 他們的行為已經超過了星際法和各國法律所允許的人體實驗範疇,是不對的是違法的,為什麽沒有人來管管他們? 諾曼的記憶片段裏,那些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買家要的是類似傳說故事裏美人魚一樣的生物,懂嗎?首先要美,可你們看看他的擬態,臉上長著多餘的鱗片,尾巴上卻禿了一塊。” “呃,好吧,這個小東西的擬態確實醜了點,可我們用盡了辦法也隻能改進到這個程度,星獸塞壬的基因和他的人類基因還是存在一點點小排斥……” “別說這些沒用的廢話,要知道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想賠錢的話,就趕緊想辦法解決這小東西身上的問題。” “臉上不要有鱗片,通體拔掉……” 宋蕪捂住耳朵,不願再聽,可他們的聲音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拿把刀,把他尾巴上禿了的那塊地方挖開,讓他重新長出皮肉……” 宋蕪心裏漸漸生出殺意,想殺了那些傷害他父親的魔鬼。 “精神力會反作用身體,試試能不能讓他用意誌力令那塊地方長出鱗片……不聽話,就一片片地拔掉他尾巴上的所有鱗片……” 宋蕪痛苦極了,也恨極了,他無法接受至親遭受如此傷害。 “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第74章 晚安 憤怒、仇恨與殺意等一係列負麵情緒, 在宋蕪的心中萌芽破土,又如野草一般瘋長。 那些人冷酷的命令,與他年幼的父親正在遭受的痛苦折磨, 便是不斷積聚的幹柴和燃油, 等野草侵占了他精神體的每一個角落時,幹柴和燃油便忽地被引燃。 而燃起的熊熊大火,則把野草與他,都一並吞沒了。 宋蕪的意識逐漸恍惚…… 火光中, 他看到孕育艙中靜靜蜷縮著的自己。似乎是誰來了,他忽然很活躍,浸泡在羊水中的手腳動了動, 朝著某個方向伸去, 本能地想要親近他們。 出了孕育艙後,他睜開眼睛,看見兩個朝他微笑的男人,也咧開沒有牙齒的嘴,朝他們咯咯咯地笑,於是那兩個令他感到很安心的男人便俯下身,一左一右親吻了他的臉頰。 不久,他開始生病, 反反複複的, 好的時候能像正常孩子一樣走走跑跑, 壞的時候隻能奄奄一息地靠在爸爸的懷裏, 聽一向不信神靈的父親低頭祈求獸神憐憫。 父親曾說,情況最糟糕的時候, 甚至連墓地都為他選好了, 不會把他埋在黑漆漆的土地裏, 也不會灑在冷冰冰的水裏和無邊無際的星海裏,就放在一條嵌有空間紐的項鏈裏,垂下來正好可以貼在他們的心髒處。 三歲,他的身體似乎正處於健康期,邁著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到後院,變成擬態小玫瑰紮根在一片開著紅色花朵的花叢間,等著發現他不見了的爸爸和父親過來找他。 不想恰巧那日有多年不見的朋友路過,爸爸父親都被絆住了,小玫瑰隻好自己出來,氣哼哼地去找人,卻一頭撞在了陌生銀發少年的腿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很疼,嬌氣的小玫瑰當場就掉了眼淚,嚶嚶嚶地哭個不停,哄都哄不好的那種。 哭著哭著,他又發病了,昏昏沉沉地病了半個多月,醒來後忘記了不重要的陌生人,隻知道趴在爸爸懷裏哼哼唧唧,說他們都不來找他,這是不對的,不能留啊嗚一個人的。 六歲的某天,爸爸忽然有事,要出門,走前吻了下他的額頭,說很快就會回來。他就窩在機器人保姆卡卡的懷裏聽故事,還時不時被喂上一小片新鮮的草莓切片,不過爸爸走前不讓他多吃,所以他吃得很慢,每一小片草莓都要含在嘴裏好久,才不舍地咽下。 可是等當天的草莓吃完了,他困得都打哈欠了,爸爸也沒有回來…… 再後來,父親也像爸爸一樣,走了,就忘記回家了。 他就隻剩下卡卡了,可最後卡卡也沒了。 他們都不要啊嗚了…… 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浮現,令宋蕪混沌的意識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最後竟隱隱有了就此死去也好的念頭,死了,說不定他們一家人就能在另一個世界團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