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薄燈跟燙到似的,把濕衣一丟。 他剛剛起身,就被人一把抱住。 膝蓋直接壓在男人的腿上,隔著一層厚實的布料都能感受到底下結實硬韌的肌肉。仇薄燈驚呼一聲,手掌撐在對方的肩膀上,低頭倉促一瞥間,看見有暗金的經文順著圖勒巫師的脊骨向下延伸。 比起仇薄燈承受的那些以唇以齒施加的烙印,他背上的經文,才是真正的烙印。 ——以金粉生生燙上去。 斑駁的異域畫裏,古老的武士,守護雪原,都帶著這樣的金經符咒。 神聖與原始,蠻野與莊嚴。 仇薄燈跪在男人腿上,僵直身不敢動。 “你……你無恥!”仇薄燈又羞又惱,恨不得再咬一口。 圖勒巫師卻隻按上他的唇角。 說了一句什麽。 仇薄燈一怔,直到對方重複了一遍,才發現自己沒聽錯——盡管腔調十分生硬,但確實不是圖勒語,是中原話。 “……阿爾蘭,我的。”圖勒巫師緩慢地說,“笑,我的。” 阿爾蘭,他的。隻能對他笑。 作者有話要說: 阿洛,出門練刀忍耐,以及學了句中原話。 翻譯器(許則勒:你禮貌嗎?)隻起個緩衝作用,小情侶學習對方的語言,當然還是要互相教啦,摸著對方的咽喉,觀察聲帶震動,切身感受唇齒發音什麽的【喂!第25章 “學習” 仇薄燈跪在圖勒巫師腿上。 懵懵地跟他對視。 一時間竟然沒明白對方的話是什麽意思,仿佛他說的不是中原話也不是圖勒語,而是什麽聽不懂的詞似的,直到……直到按在脊背處的手上移,攀扣住少年白皙脆弱的肩脖,強硬地將他壓低。 “阿爾蘭。” 圖勒巫師微冷的唇落在耳側。 聲音近得不能再近。 近到那些音節要直接由唇瓣烙進耳膜。 太奇怪了…… 真的太奇怪了! 世家出身的小少爺扭頭躲避,臉頰燒出了一層亮紅,仿佛他是什麽窯中被火烤得透亮素白的冰釉瓷胚——再不逃開,非被烤出頂頂誘人撫弄的冰紋不可。但圖勒巫師按著他,箍著他,抱著他。 一點空隙都不給他。 “……我的。” 圖勒巫師音色冷沉,又因很少說話,令他的聲音沾染聖山之雪的空遠,他仿佛就是整個圖勒部族的縮影,同時兼具蠻野與聖潔。他緩慢地移動他的唇,一寸一寸,吻少年的眼尾,顴骨,透紅的臉頰…… 秀氣的鼻尖…… 嫣紅的唇…… …… “行了行了,”仇薄燈慌亂起來,伸手去隔,纖細的手指擋在兩人的臉頰之間,“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不對! 仇薄燈猛然醒悟,一下睜大眼。 他憑什麽不能朝別人笑啊?! 還有! 他又不是他什麽人! “你有……唔!” 跪坐的少年被壓得向後傾倒,細瘦的手腕被深深按進又厚又暖的氈毯,圖勒巫師就像折一枝新生的阿爾蘭一樣,折下他。 後續幾個叱責的音節被盡數嚼碎,被盡數吞進腹中。 一直吻到細羊毛襯衣再次鬆散,玉石般的肌膚被火光照出明亮的暖紅色澤。 圖勒巫師才鬆開了他瀕臨窒息的阿爾蘭。 仇薄燈大口大口地喘息,喉結不斷滾動,清亮的眼睛霧蒙蒙的——他被親懵了!就連新鮮的、冰冷的空氣自鼻腔、咽喉灌進胃裏,都有種還在接吻,還在承受對方的給予的錯覺……也許不是錯覺。 唇齒相接的時候,他不知被迫吞咽下圖勒巫師多少的冷山雲雪般的氣息。 那些氣息在他體內作祟。 它們黏附在他的上顎,他的喉管,他的胃部……空氣的流通刺激著它們,喚醒它們。 他活像個吞了太多薄荷的孩子,被那久久不散的清涼折磨得夠嗆。 圖勒巫師的指腹落在他的咽喉處,碾磨那起伏的喉結,在自己蓋過印跡的地方摩挲。仇薄燈怕極了他再來一次,急急忙忙攥住他的手指…… ……又細又軟的手指,剛剛擰布時浸過水,指節和指尖被寒意沁紅。 又可愛,又可憐。 圖騰巫師沒有再繼續,反過來將仇薄燈的手指握在掌心,問了一句——他倒還是用的中原話。隻是,中原雅言以前後鼻腔發音進行區分的細節,對習慣了圖勒語係低沉濁音的人來說,實在有些為難。 他問了一遍,仇薄燈茫然地看他,不知道他到底問的是什麽。 圖勒巫師仿佛也意識到兩種語係難以直接攀越的鴻溝,鷹翼般的眉骨壓下淡影,令銀灰的眼睛越發沉峻。稍許,他拉過仇薄燈的手,讓他觸碰骨玉扳指戒圈——他本意是在上邊的文字,但仇薄燈猛地縮回手。 反應大得就差跳起來再狠狠咬他一口。 圖勒巫師隻能換了一樣。 他拿起那塊送給仇薄燈的青銅圖騰,再次讓仇薄燈觸碰上麵的文字,然後又問了一遍。 這回仇薄燈聽懂了。 ……名字。 他是在問他的名字。 意識到這點後,仇薄燈頓時把唇抿得緊緊的,不肯吐出半個音。古怪的、莫名的直覺在警告懵懂的小少爺——就像再一無所知的新生羊羔,不幸踏進雪原蒼鷹的捕食範圍,在獵食者陰影籠罩下的一刻,也會猛然驚醒。 雖說它不知道該往哪裏逃就是了。 圖勒巫師又問了一遍。 ——他知道仇薄燈明白他在問什麽。 仇薄燈別過臉,逃避他的視線:“我……我困了!要睡了!” 說著,就試圖從男人的籠罩下逃出去,就在這時候,仇薄燈才發現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個怎樣欲哭無淚的陷阱……他是跪坐在氈毯上幫圖勒巫師擦拭傷口的,後來起身被拉下,也是直接跪坐的…… 也就是說,他想逃走,就得先起身。 可他一起身,就要撞進圖勒巫師的懷裏。 “你恩將仇報!”仇薄燈被他逼得無路可逃,就連伸手推他,都不知道按哪,隻能抽回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臉……燙,太燙了,臉頰莫名的燙……可是圖勒巫師簡簡單單,就扣住他的手腕。 要麽告訴他名字。 要麽…… 蒼鷹正將它的獵物驅趕進冬牧的裂穀。 這種生活在雪原的猛禽,本來就是冷酷的獵食者。它們的巢穴建立在最高的陡崖,它們在強勁的氣流中磨練捶打出堅硬的骨骼和利爪。它們能夠在凜冽的冰風中盤旋上大半天,追蹤獵物的蹤跡。 它們殘酷、凶狠、果決。 ……且耐心十足。 銅爐的火焰猛地跳動了一下,被驅逐的獵物再也招架不住。 “……薄燈!”他喊,“仇、仇薄燈。” 清亮的嗓音微微有些啞,都快被逼出哭腔了。 按在肩角的手終於移開,圖勒巫師將仇薄燈攬了起來。 火光照在銀灰的眼眸裏,圖勒巫師一邊輕柔地吻仇薄燈,一邊低低地念那三個中原的音節。仇薄燈靠在他身上,別過臉不想理睬——他已經整個人都要被那古怪的、莫名的危險感和羞恥感給燒沒了。 可對方不放過他。 圖勒巫師捉住他的臉,親他,逼他,要他再念第二遍。 不。 不止第二遍。 銅爐昏紅的火跳躍著,搖晃著。纖細的少年被困在雪原蒼鷹的懷抱裏,被迫一遍一遍教對方自己的名字……一直到夜幕深沉,一直到冬牧隊伍即將抵達部族。 ………………………… 圖勒部族冬牧的返程路線幾乎橫跨整個查瑪盆地。 如果,仔細觀察《雪原堪輿圖》,他們這種行為就顯得更加難以理解了:圖勒部族和雪原上的其他部族一樣,以遊牧為生,隨冰河的封凍情況不停遷徙。不論遷徙的路線怎麽變動,每年年末,他們一定會返回聖雪山。 那裏是整個雪原的極點。 最寒冷,最可怖的地方。 這很奇怪。 其他部族到了一年最寒冷的時節,都是選擇向南遷徙,他們卻反其道而行。 不過,這就解釋了冬牧返程路線為什麽如此漫長:聖雪山附近鳥獸稀少,想要儲夠一整個冬季的食物,就隻能從海拔相對較低一些的盆地地帶,進行一場大規模的驅逐狩獵。 當紅通通的旭日從地平線上升起,照射出嶙峋巍峨的聖山輪廓,所有圖勒勇士一起發出喜悅的歡呼。 歡呼聲驚醒了還在木屋中睡覺的仇薄燈。 他剛一撐起身,瞬間就小小地倒吸了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