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對這個消息來源產生質疑,隻以為是莫亞特對他說了些什麽,他稍微回憶了一下,就想起近年唯一一位深居簡出的努庇安人,阿伊克的三弟,一位曾被預料前途不可限量的生物科學方麵的研究員。問題是,他頂了天現在也應該隻有四五十歲。“齊拉克努庇安?你怎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老人的目光凝住了,他小聲喃喃了幾句什麽,隨即整個人都開始劇烈地發抖,死死地盯著被薩彌爾擋著的蘭瑟,目光中透出一種深濃的恨意和怪異的興奮。他似乎精神並不正常,顛三倒四地接著說了好些古怪的話:“下等人…賤種…該死……”薩彌爾已經被他激怒了,他自認沒人比他更清楚蘭瑟的生活,蘭瑟分明是今天才和他見麵,這個老瘋子卻一直口出汙言穢語。他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些情報,那些千絲萬縷,努庇安旁係與二皇兄,一切都似乎變得短暫明朗了一些。想必是以為他的痊愈與身後的青年有什麽關係,將主意打到了蘭瑟身上。他感覺身後的人攥住他衣擺的力道都輕了一些。“齊拉克,你還記得帝國憲法第二條嗎?或者說你自願進入極北星監獄?”皇室的尊嚴不容侵犯。“我?我的生命已經凋零如同最後的一點燭心,去哪裏又有什麽不同?”齊拉克低低說道,像是在自語,“更何況,哪裏輪得到我來冒犯呢?”他說著,嘴唇開始顫抖,神色似悲似喜,一雙渾濁的眼睛盯緊了薩彌爾:“您,薩彌爾殿下,您為何還活著呢?”薩彌爾心中翻江倒海,但麵上卻僅僅慍怒道:“注意你的言辭。”可是突然,齊拉克握槍的手開始打顫,他皺巴巴的臉上乍然綻出光彩:“是…是小雜種,怪不得,把他給我,弗吉亞的小雜種,把他給我…”這簡直和薩彌爾的猜想不謀而合,他深深皺眉,恨不得馬上拔槍把這個老瘋子打死。蘭瑟屏住呼吸,盡量不去聞那風帶來的腐臭氣味,這時候他向前幾步,將薩彌爾擋到身後,接著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殿下,這些事情與你無關,請你離開吧。”薩彌爾瞪視他,卻見他正用手背擦拭濕潤的眼睫,目光頓時柔軟下來:“不,我可以…”青年卻突然回頭,出奇熱情地重重擁抱住了他。他愣住,不自覺地輕輕摟住對方,但很快,他感到腰間一空,隨即青年迅速地說了一句什麽便推開他,轉身向齊拉克走去了。齊拉克已經欣喜若狂,衰垂的唇角不自覺地抽動,他盯著麵前這個黑發的小羊羔,目光中既有貪婪又有恨意:“過來…黑頭發的小雜種…”蘭瑟抬眼,他剛才流過淚,眼圈微紅,神情有些無助:“現在殿下能離開了嗎?”他感到對方的目光像是極餓之人注視著佳肴一般流連在自己身上,那令他胃部忍不住痙攣。而這一次,腦海中不再有斐蕊的低吟安撫。*皇太子殿下和他的親兵被勒令退後一千米,隨即目送著挾持蘭瑟的齊拉克一夥上車遠去。“殿下,溫加總隊長的通訊。”薩彌爾接過通訊器,裏麵傳來阿伊克焦急的辯解和保證,他麵無表情地打斷這些廢話:“溫加,齊拉克努庇安用槍指著孤,在孤麵前擄走了一名軍校生作為人質,孤有理由懷疑努庇安家族內部出現恐怖分子,轉接第九軍團,封鎖獸園,主控中心鎖定b區正在運行的尾號為9的巡遊車…”他吩咐完畢,幾位親衛已經為他駕來附近受損不算太嚴重的巡遊車。出乎意料的是,這輛巡遊車上有幾位客人。“紮拉盧上尉?許久不見。”薩彌爾望著他,神情頗有些奇妙。紮拉盧上尉是他駐軍期間接受增援的時候所見過的其中一位軍官,由於混血兒的身份,即便積攢了深厚的軍功,也難以得到進一步的晉升,近日因為舊傷退役了。不過不論是按身份還是關係,他都不應當是努庇安的客人。但他很快意識到,他曾經在另一個地方看見這個人。一份某個人門口的監控。紮拉盧和那幾個同伴向他行禮:“日安,太子殿下。”薩彌爾隻能假作不知:“多謝你們配合,不如待會就讓孤的親衛護送諸位…”紮拉盧有什麽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問道:“失禮了,但您知道蘭瑟弗吉亞的去向嗎?”“他是我的教子,但是我們沒有被安排在一輛車上。”薩彌爾一頓,隨即羞慚地說道:“孤很抱歉,上尉,齊拉克努庇安將他從我身邊擄走作為人質,挾持著他離開了。”“但您不必心焦,對方似乎目前沒有傷害他的意圖,他似乎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孤已經下令封鎖獸園,很快這兒將連一隻鳥都飛不出去,主控中心正在鎖定車輛,孤一定會找回他。”紮拉盧猶豫片刻,隨即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小的裝置,呈給不自覺地神色焦慮著的皇太子殿下。“這是蘭的位置。”*齊拉克命幾個守衛將蘭瑟的手腳銬住,這幾個守衛並不年輕,手上有繭,動作也很熟練,因此蘭瑟沒有掙紮。半路某個通訊設備就響了起來,他接通之後,嘿嘿低笑幾聲,言語並沒有避諱蘭瑟,儼然將他視為囊中之物。畢竟,不管從誰身邊擄走,他也不過是一個全無背景的軍校生,在中心區、太子府和第一軍校難以下手,但現在還不是任他蹂躪。“哈哈,這個狡猾的小雜種,我倒要看看現在還能有誰保護他,卑鄙下流的外星雜種,想毀了我,不被我滅族就不錯了。”他們已經將速度提到最快,但要離開莉薩尼爾的樹冠範圍仍然需要一些時間。尤其是獸園處處豢養異獸,路線複雜曲折。不知是否因為受襲,能源調動出現了問題,保護罩都變得不夠堅實,路過幾個圈養區時,異獸異株騷動著給行進的路添了不少波折。“大人,前方就是2s的圈養區了,屬下擔心…”幾次三番的觸手騷擾之後,齊拉克肉眼可見的氣急敗壞起來:“從隧道走!”但開車的守衛接著遲疑道:“今天沒有開放隧道,不知道保護罩是否有開啟。”“那下麵是什麽東西。”“是…好像是眠鯢…”齊拉克渾身都是老年病,差點沒聽清他說的話,聞言怒道:“不就是眠鯢嗎?那種水溝裏的臭魚,你怕什麽?白癡,開過去!”確實,眠鯢是一種平常可以說是很無害的異獸,隻因它們擁有一年二百四十天的好睡眠,尤其到了冬季,也因此它們可以安居在危險的2s異獸和整日狂吼的s級異獸之間,但由於模樣沒什麽特色,看起來甚至還有點惡心,以至於幾乎沒什麽關注度。蘭瑟輕輕歎了口氣,不過他這一聲小小的歎氣,在嘈雜中顯得太弱太小了,沒有任何人聽見。隧道裏很昏暗,由於眠鯢喜歡黑暗潮濕的環境,隻有中間道路兩邊有些生物光。本就是不受關注的區域,保護罩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整個隧道十分安靜,間或有些水聲,聽起來簡直像是隻有他們是這裏的活物。齊拉克的焦躁似乎在這種靜謐的環境下更嚴重了,他四下看了看,最後將目光定位在蘭瑟身上。蘭瑟同樣注視著他。他似乎恨極了這張麵孔,抬腿恨恨地踹向蘭瑟的小腹。蘭瑟一個側身避開,卻發現這個老人已經太過虛弱,根本沒有力道,沒有踢中反而讓他自己站不穩,差點跌倒。恰在此時,前方傳來一聲驚叫。“大人!”“亂叫什麽!”齊拉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蘭瑟,隨即轉過身體,開口訓斥道。接著他便說不出話了。原先空無一物的前方道路,不知何時爬上黑乎乎的長條生物,它們的平均體型已經夠大,但目測出現的數量也十分恐怖。場景足以讓任何厭惡黏糊糊長條狀物種的人昏厥過去,但車上的人顯然都不是等閑之輩。在齊拉克聲嘶力竭的“碾過去,碾過去!”中,蘭瑟對身旁的守衛發問:“你們不是努庇安的守衛,對嗎?”兩鬢已經花白的男人臉色麻木,僅僅是將無意味的目光投向他。蘭瑟用那雙黑眼睛望著他:“你知道我是誰嗎?”這並非仗勢的怒喝,他的神情也那麽平靜,沒有任何責問的意味。那個曾經的軍人卻怔怔地望著他,從麻木的眼睛中流出渾濁的淚水。作者有話說:毫無背景的柔弱軍校生?蘭瑟:對,是我。第73章 眠鯢的確大部分時間無害,但它們畢竟不是真正溫順的寵物。無害是源於長時間的睡眠,但當它們醒來。它們就會將一定範圍內所有的東西全部吃光。在齊拉克歇斯底裏的怒吼中,任何聲音都會顯得遜色,更何況輕巧的哢噠兩聲。蘭瑟沒有立刻支起身體,而是扭了扭酸痛的手腕,便就這這個姿勢,將目光投向了前方。小體型的眠鯢僅僅能用肉身充作肉障,是看起來不太可愛但也不太有害的生物,但之後覺醒的體型眠鯢卻越來越大,甚至開始分泌腐蝕性的黏液。齊拉克喝令守衛下車驅趕眠鯢,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差事,沒有機甲的人類縱然再過武藝高超,麵對a級異獸還是會顯得十分乏力,但那些守衛居然也乖乖遵從,沒多久,車裏就撤去了大批人。但齊拉克絲毫沒有理會別人死活的意思,趁著前方守衛清出道路,頓時加大馬力衝了過去,嘴裏還要為自己稍作找補:“隻是一些陰溝裏的臭魚,沒什麽麻煩的,小雜種才是要緊…”他話沒有說完,巡遊車的前衝突然戛然而止,巨大的慣性促使每個人都往前摔。蘭瑟感到有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往後推了一把,使得他沒有落到地上打滾的丟人境地。但他望過去,仍然是那張無波無瀾的中年人麵孔。趁著齊拉克還在為他剛剛失去的半口牙齒哀嚎,蘭瑟左右張望了一下,稍稍退後,抓起對方的手臂,見對方紋絲不動,他便低聲說:“快跑,不然待會兒有大麻煩了。”中年守衛一怔,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在他腰間一摸,神色變得有些凝重,隨即什麽東西被塞進他手心,中年守衛又將他向後帶去。“蠢貨!外星娼婦生的小雜種哪裏去了!”這輛巡遊車不大也不小,以至於齊拉克一下就能發現他的逃離,以至於他們也無法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完全逃離。所幸先前的守衛被抽調太多,以至於這一路幾乎暢通無阻。可惜的是,他們跌跌撞撞逃到門口時,齊拉克正奔到樓梯上盛怒睇來,他那隻枯瘦的手臂虛虛舉起,扣下扳機。“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