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瞠目結舌,頓了好半晌才叫道。“斐蕊?”*薩彌爾盯著掌心那個小小的定位器看,心情一時說不出的複雜。幾十分鍾前,假如他沒有放任青年從他身邊被擄走,現在就不會如此坐立難安、擔心不已。即便蘭瑟已經比同齡人成熟許多,他也不該那樣頭腦一熱就服從對方。“殿下,現在2s區的情況並不樂觀,貿然前往可能會…”阿伊克這個老東西的浮膩聲音再度響起。換了好幾個通訊器就為了說這些廢話。薩彌爾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轉過去的時候,皇太子出現在光屏上的英俊麵孔已經變得平靜體麵,甚至略帶一點兒笑意:“的確,但據孤所知,一位帝國的子民正處在你所說的不樂觀地區,身陷險境,並且是孤眼睜睜看著他人把他擄走,如果你還有閑心來關注孤的行程,不如分去想想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官司。”他語罷,切斷了通訊,轉而向神色一點也不比自己輕鬆的紮拉盧勸慰道:“通訊仍然在移動,這顯然超出眠鯢的移動範圍了。”這樣,就可以排除青年被眠鯢吞吃的恐怖猜想。不過處在2s區難道會比這更好?誰也沒法確定。紮拉盧陰沉的麵色稍霽,回複道:“多謝您的寬慰。”於他而言,皇太子殿下當真是個大好人,對於僅僅見了幾麵的蘭瑟也極力搜救,簡直叫人對帝國的未來又湧起了希望。*活的,熱乎乎的斐蕊。真正的小貓。蘭瑟與晶蝶告別,垂頭認真看這隻才分別沒多久就有了巨大變化的小貓,差點連眼珠都轉不動。雖然心裏還在震驚,但手已經情不自禁地開始撫摸斐蕊軟軟綿綿的身體,輕撓下巴。他都來不及問一些關鍵,好比樹或者別的什麽,自發地勞動半天,隻問出一句:“斐蕊…你是一隻真正的…貓了?”“咪哦!”一個肯定的回複。“為…為什麽?”斐蕊眨巴眨巴黃玉似的眼睛,被他托著小屁股,努力在他身上攀高了一點,伸出爪,一肉墊啪在了他額頭上。這並不是玩鬧的一巴掌。蘭瑟原地怔住了。很難具體說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但要形容的話還是能找到一些類似的東西。就像讀取,但也不是讀取普通的文件,而是像一台超級電腦迅速複製插件,隨後極速安裝、運行。於是他聽懂了,恍惚中曾聽見的語言,莉薩尼爾和斐蕊共同吟唱過的歌。“樹葉新長或落下,春天會來或離開……”那是一首唱給死去的樹的歌。在它們的母星,它的種族生命實在太漫長,因此每一棵樹死去時,所有樹都會為它歌唱。兩百年來,莉薩尼爾一直在等待,等待放生,等待救援,到現在,等待死亡。它等不到放生,因為有人在它身上嚐盡了甜頭,也等不到救援,因為母星的夥伴沒有誰活了下來。但它最終還是很幸運,在生命燭火燃盡的時分,等到了為它歌唱的夥伴。一位生來就相識。一位混血的種子。它便歌唱著、笑著把命運曾給予的特別,還予注定的重逢。一股作為出生禮物的能量,還給一位久別重逢的友人。母星的神靈。讓一個靈魂,重新擁有肉身。遠處的巨樹似乎仍然茂密而健康,可如今,蘭瑟能聽見莉薩尼爾奄奄一息的呻吟。“樹葉新長或落下,春天會來或離開…”他脫下外套,盤腿坐在上麵,低低地唱,斐蕊輕聲和,不必在意聲音大小,風會無私地替他傳播。他唱著,眼前開始浮現另一個星球的景象,一顆種子被播下,所有巨樹都為它高興。那是莉薩尼爾的夢。“…看著我吧,看著我吧。”他唱完最後一句,不屬於他的眼淚流淌下來。隨即,像是什麽言靈魔法,大地開始震顫。在巨大的轟隆聲和嚴重的地震中,這棵時常讓人擔憂倒塌會造成怎樣影響的巨樹,倒下了。一瞬間的枯朽,或者說是醞釀已久的自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莉薩尼爾沒有造成任何傷亡,因為事故影響,沒有任何車輛經過它的身旁道路,而它恰恰好倒在了那條道路上。那條路上有著莉薩尼爾最佳觀賞位置。但蘭瑟擦幹眼淚,仍有疑問:“它不是不死的花嗎?哪怕被移植到這裏,也不該這麽快就老去。”斐蕊毛茸茸的耳朵尖輕垂:“咪哦。”可是,每一棵巨樹的死去都會有所有巨樹的歌唱,莉薩尼爾無法回去,卻要在天各一方的情況下為自己的所有夥伴歌唱,當宇宙中再也不響起巨樹的喪歌時,它便悲哀地意識到,它是宇宙中最後的巨樹了。孤獨的幸運兒,還是心碎的叛徒。這傷害對它而言是疊加的,畢竟如果不是它天真懵懂,也不會那麽輕易再度暴露母星的位置。一顆星圖上不存在的星球,若非星際海盜偶然墜下,恐怕永遠也沒人能找到,若非有它的指引,也不會再次暴露。它是被偷走的小樹,卻也是毀滅母星的罪人。但一切總會有完結的那一天。不過,神靈之類的傳說,真是很陌生很遙遠。讓他想起太子府小憩的午後,他對至高神的許願。說起來還真是奇妙,居然被斐蕊實現。不過,蘭瑟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或許先前的事情已經提高了他的感受閾值,又或者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並非如此。但,他猶豫片刻,還是不再去想這件事,而是一邊輕輕撫摸著它的下巴,一邊說道:“這就是為什麽你之前一直那樣不希望我…”“因為即便我什麽也不做,他們仍然會受到應得的懲罰,是麽?”斐蕊的前爪攀在他兩肩,小屁股被他兜住,大尾巴微微晃動,注視他的目光溫存而悠遠:“咪哦哦~”一開始當然是這樣想的,但是人類果然和小貓咪不一樣,仇恨沒有結果根本無法釋懷,再說外麵的壞蛋壞的程度也遠超它這個土包子小貓咪的想象。畢竟它很喜歡阿瑪,安東尼也算差強貓意,可愛的人生下的小孩也可愛,所以現在它最喜歡的是這個給它取了名字還抱著它的漂亮混血兒。蘭瑟親親它小小的毛臉蛋,聲音帶著笑意:“真的嗎?他們認識你這麽久,都沒有給你取一個名字嗎?”“太過分了吧。”不過也是,落後原始的信徒哪裏膽敢擅自給供神取名呢?“但是所有神靈都應該有一個封號才對,就像至高神什麽的。”蘭瑟裝模做樣地思索片刻,在小貓咪期盼的閃亮目光中莫名思維走偏。一大群信眾頂禮膜拜,神座上坐著一隻昂首挺胸的小貓咪,而下麵的信眾發出山崩海嘯般的狂熱呼喊:“喵喵神!我們要將一切的榮耀歸功於您…”“撲哧。”對不起,很難不笑。但是他也夠壞的,很快在小貓咪的生氣警告下收斂笑意,神色正經地說道:“喵喵神,必須是喵喵神。”作者有話說:多年以後。紮拉盧收到結婚請柬。紮拉盧:嗬嗬,大好人。紮拉盧:嗬嗬,帝國的未來。斐蕊為什麽是喵喵神,在談論這個問題時,我想先說其他喵喵相較它差在了哪裏。首先是犯下傲慢之罪的獅王,麵對人類的高傲讓它失去了角逐喵喵神的機會。其次是犯下嫉妒與憤怒之罪的薩米,見到綠頭發就強吻人類,試問這種喵喵怎麽能堪大任。接著是犯下懶惰之罪的荒漠貓,僅僅使用一個大屁屁就想引誘人類跟它走,豈不是貽笑大方。再然後是犯下貪婪、暴食與淫欲之罪的薩彌爾,隻是被親了一口就要連本帶利討回甚至要求人類做他老婆,此乃貪婪。連一口冰淇淋也不給人類留,此乃暴食。人類允許他同榻而眠,他居然大做春夢,此乃淫欲。因此,斐蕊是喵喵神。第75章 穿著白襯衫的青年懷抱著一團淡黃色的毛茸茸,盤坐在小山坡的草地上,眺望著遠方,看不清神情。淺綠色的草地,潔白的襯衫和他濃黑的隨風輕舞的發絲。這就是薩彌爾一行人趕到之後所看見的。他什麽事都沒有。薩彌爾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有無數個疑問,但他最終和山坡上青年對上了視線。那麽遠,但他完全相信那目光是看向自己的。因為緊接著青年就站了起來,軟垂的襯衣被風吹得微晃,整個人看起來瘦而挺拔。他似乎怔了怔,但很快邁開腿向自己走來。或許是因為下坡或者別的什麽緣故,他走得越來越快,甚至漸漸跑起來,兩條長腿交錯擺動,頭發被風吹後,露出整張光潔的俊秀臉孔。太愚蠢了,但薩彌爾很快驚異地發現,原來自己居然也不比他慢上一分。最後一點距離,誰要多走這五步?那是一個腿彎微微下壓的起跳式,薩彌爾幾乎一瞬間作出反應,伸手去接。一具年輕的與他氣味相同的身體就落在他寬廣的胸膛上,被緊緊攬進他懷裏。薩彌爾擁抱的方式和他安慰人的手段一樣,永遠隻有那老一套。“你真的…你把人嚇壞了…”幾乎要把人的腰勒斷的巨大力道和深深的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