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這樣的人,總是要在一堆選項裏選出一個不那麽差的。不過這次的選項並不是很差。所以他遞過那枚通訊器,輕聲說道:“他們挾持我的時候,我有聽見齊拉克打通訊,通訊那頭好像是他的同夥,呃,後來他們之中有一個守衛叛變了,他把這個交給我了。”他垂下眼睛,難得的有些心虛:“很抱歉,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對方說出這些話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但要剖開自己總是很難,因此他隻是打算說一說自己的經曆。但紮拉盧接過通訊器後,神色大變,立刻站起來向駕駛位走過去:“轉向,去艾布納教授的實驗室,馬上!”他又回過頭來,神色有些振奮:“蘭,這是一個機會,第九軍團的人來得太快,消息被嚴密封鎖著,我們有機會,有機會追蹤到這些人,這些臭蟲!”斐蕊輕巧地從他這頭跳回蘭瑟手邊。蘭瑟撫摸它頸部的那塊厚毛,他一瞬不眨地望著眼前似乎真情實感地振奮著的男人。甚至沒人逼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時候他才能真實感覺到對方的情感。很正常吧,雖然對方口口聲聲說著什麽教父家人之類的話,也似乎確實存在這段關係,但這種話誰都可以說,或許僅僅是陷阱。所以他要保留,要更沉默,靜水流深。如果背部已經被盯緊了的話,就要把腹部看得更嚴實才行。但似乎,並不是。*紮拉盧,蘭瑟,真想不到,或者說之前都沒注意到。薩彌爾沉思著,隨著身前人的牽引前進。“您這邊請,哦,這是我們的水培實驗室,一些水培蘭花,這是星屑蘭,它的花很碎,但很美。”薩彌爾垂眼看著這盆泡在玻璃器皿裏的水中的星屑蘭,唇角微微挑起:“確實很美。”麵前矮小結實的負責人便雙手交握,神情十分亢奮:“我…非常感謝,殿下!您能收購我們是我們的榮幸,您還為我們購入了研究基地,在這個地段,這,這種蘭花的基因組已經十分穩定,有望明年投產,我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它一定會像鑽石彩虹一樣大受歡迎。”薩彌爾納罕地看他一眼,隨即語氣輕柔但難掩直白地說道:“不…有一點你們想多了,這幢宅子並不是為你們購入的,甚至實際上,孤希望你們能盡量保留弗吉亞…對,這兒是弗吉亞宅,他的主人不是孤,呃,是一個頭發烏黑的年輕人,總之,保留這裏的所有擺設家具什麽的…你在做什麽?”他突然啟步,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前,直直地停在了一個正在收拾東西的瘦小婦人麵前。她太瘦而缺乏力量,剛剛摔了一跤,把垃圾袋裏的大半東西都顛出來了。一些覆著灰的雜物。薩彌爾蹲下去,撿起一張紙片。負責人一邊偷看他的神情,一邊對這位臨時清潔工說道:“你得小心一點,你丈夫呢?怎麽今天隻有你一個人,如果你們幹不了活兒的話…”“抱歉…非常抱歉,我一不小心…求你,我們能做這份工作,他在清運站受傷了,我以前在這兒…”薩彌爾把目光從紙片轉到她身上,聲音莫名輕快了不少:“不,別道歉,夫人,您不會因此失去工作的,但是,呃,您在這兒工作過嗎?以前?”負責人霎時噤聲。而婦人被他湛湛發亮的藍眼睛灼傷,垂下頭,驚慌失措但像模像樣地行了一個禮:“天…向您問安,太子殿下,是的,我以前是這兒的仆人。”薩彌爾歪了歪頭,他有一種挖到寶的驚喜:“那您還記得這兒的舊主人,弗吉亞一家咯?”“是的,我記得,殿下。”薩彌爾心跳加快,他再次看了看那張紙片,隨即故作隨意地問道:“呃,那你記得,這兒的孩子…嗯,男孩子嗎?”婦人聽了這話,抬起頭來,有點遲疑地回答道:“是的,蘭瑟,他是弗吉亞先生的侄子。”“他怎麽樣?”婦人蹙著眉頭,似乎陷入了回憶:“哦他…他很瘦,比同齡的男孩還要矮一些,但是後來青春期到了,他就一下子拔高了很多,比弗吉亞先生還要高了,但是這樣看起來就更瘦了。”一堆廢話,研究員偷覦皇太子的表情,卻見他聽得認真,但也蹙起眉頭,似乎有些不滿。“他吃不飽嗎?”婦人從他眼睛裏看到了同情,因此她才有力量接著說下去:“我…我們後來才認識,對,因為他到廚房找東西吃,這孩子餓得睡不著覺,從他那個小房間裏跑出來,那房間真是…隻有轉個身的地方,廚房裏還剩著一點麵包,艾米莉…一個女仆留給我,讓我晚上守夜的時候不至於挨餓。”皇太子的眉頭蹙得更深。“後來,他叫我貝娜阿姨,他是個又漂亮又文靜的孩子,還很溫順,我忍不住要對他說話,雖然這是不被允許的,但…”貝娜說到這裏,驟然停住了,她搖了搖腦袋,隨即歎了口氣:“怪我,我總是這麽多嘴,不過他後來過得很好,是嗎?我在智腦上看見了,真好,這一切他都值得。”薩彌爾忍住追問的欲望,垂下眼睛,把那張紙片塞進口袋,接著他說道:“貝…貝娜,孤認為,你不適合做這份工作了…”“不,抱歉抱歉…”皇太子缺乏風度地打斷她:“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會被保留,不再有沾著灰的垃圾。你收拾的這些東西,都應該被擺到正確的位置,大概前廳…或者主臥?等待它真正的主人來決定它的去留,在此之前,它們一定要保持幹淨整潔。”他過去很少有需要一連串說這麽多話的時候,但似乎現在總有這種場合。“但是你知道,我們還是需要清潔工,清理灰塵,擦拭東西,讓它們保持光亮如新,是嗎。所以,”薩彌爾拍了拍一旁負責人的肩膀,“給她擬兩份新的合同。”“兩份?”負責人的腦袋已經轉不過來。“對,”薩彌爾看著他,這回他的眉頭蹙得比之前還深,“你不是說過?她丈夫沒來。”第77章 “很狡猾,為了躲避搜查,居然使用這麽老的款式,但是太晚了,哈哈!”艾布納顯然十分興奮,走路的姿勢都接近花哨的舞步。但儀器很快發出了嘀聲,他湊近觀看,隨即麵色變得有些凝重。“(67874575,89123332),極夜星,這可不妙啊。”蘭瑟湊過去,神情隨之一肅:“這是…”紮拉盧臉色陰沉:“那兩位的母家塞利塞拉所在,六長老的曾經的駐地。”“這…六長老?”“是的,長老院的六長老。”*“…殿下,刑訊組的供詞顯示,這些機器似乎並不重要,檢查也發現這些機器大多已經報廢,內部零件腐朽。”薩彌爾眉心微蹙:“機器不重要,為了機密射線?回收?他不是誇下海口,聲稱機密射線的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那老頭不是這麽不謹慎的人,皇家研究院也沒這麽好糊弄。”羅庫瓦深吸一口氣:“還有情報組8847號,殿下,她負責帝星範圍的編號比對,發現了幾個可以匹配的編號方式,其中有一個,與您有些相關。”“哦?”“那串編號,如果按照第一軍校的學號編碼係統來比對,可以精確地定位到某個人。”“誰?”“殿下,是蘭瑟…蘭瑟弗吉亞。”*蘭瑟把斐蕊放進房內,準備關上門的時候,門外紮拉盧先生的神情實在是太凝重了,以至於他都忍不住心情複雜,靠在門框上攔住了即將闔上的門。“您,您不必為這件事掛懷,”他試著坦白,但似乎勇氣還是不足,因此隻能這樣心虛地接著說道,“我已經很滿足了,教父,您願意為我趟這趟渾水,甚至您也願意滿足我莫名其妙的心願,您甚至幫我安葬了那個守衛,我覺得可以結束了,我願意在這裏結束,大家的生活可以回歸平靜了…”紮拉盧看著他,目光中有一種複雜的情感在躍動:“蘭,我承認我很高興,你真正接受我們這回事,但你要知道,是否結束並不由你掌控,從始至終,主動出擊的都不是我們,是他們想致你於死地,對,你是個幸運兒,但這份幸運究竟能在陰謀下保護你幾次?我們要拿你的性命賭那些老不死的死期嗎?”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沉聲說道:“我知道,世界上可能存在什麽天罰報應,讓他老得像一具人皮骨架子,可是蘭,我不信教,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年老不中用,或者別的什麽可憐我的理由,讓你…或者我們失去為摯愛或摯友親手報仇的機會,仇恨是不會終結的,除非他們把它帶下地獄。”蘭瑟垂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紫羅蘭花紋的地板,隨即他抬起頭,衝對方一笑:“什麽天罰地獄的,您還說您不信宗教呢…”“但是,您知道,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您重要,都沒有活著的您重要,我想對於爸爸媽媽來說也是如此。不過,您太優秀了,所以如果您能保重身體的話,”蘭瑟靠過去,微笑起來,“我願意招募您,紮拉盧上尉。”*精神體能吃什麽?或者說小精靈?神靈能吃什麽?蘭瑟撐著臉,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自己叫的外送,看著在落地窗前大嚼煮雞胸肉的小貓咪。好,神靈愛在有夜景的落地窗前吃水煮雞胸肉,和普通小貓咪沒差。可愛,吃得小胡子一顫一顫,眼睛裏隻有飯,似乎小貓咪吃飯總是很認真的,不像他還要順便刷智腦。他想起自己短短小半生見過的所有貓,不過隻有一隻能與這個淡黃色的小東西匹敵。但是人不能總那樣幸運,那樣心想事成什麽都有吧。門哢噠一聲打開了。他看過去,他的心想事成走了進來。左手抱著一盆花,右手提著一大袋東西,昂貴的手工大衣被生活與浪漫糟踐得不輕,額前還有一縷翹起來的金卷發,臉上的神情說起來也並不比大衣好看。薩彌爾垮著個臉進來,就看見那隻小狐狸蹲在窗前,撅著個大尾巴吧唧吧唧地吃著東西。好哇,你倒是快活。他氣呼呼地目光一轉,青年也盤腿坐在一邊,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他。“薩米…”不要理他。薩彌爾鐵石心腸地把花盆擱在桌上,再把那一大袋物品放進廚房的隱藏式儲物櫃。一從那個轉身都費勁的小廚房出來,就被攔腰抱了個滿懷。那小狐狸,飯都不吃了,看得直愣。他還沒來得及壓下唇角,已經聽見了懷中人的話語。“薩米,”懷中人抬起頭來,“你為什麽不驚訝呢?”“這是斐蕊,你見過它嗎?”薩彌爾高大的身軀僵硬成一塊鐵板。他驚慌失措地用下巴蹭著懷中人的頭發,腦內警鈴大作。怎麽辦?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