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隻是愣了一下,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愣這一下。


    黑臉婆子身軀堵在門口,影子猶如小山,留下大片陰翳。


    她唾沫橫飛,強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寧扶桑耳膜嗡嗡作響,聽不清黑臉婆子罵了些什麽,直到她意識稍微恢複清醒,才依稀辨認出一句話:


    “發什麽呆!柴火都要掉出來了沒看見嗎?!”


    寧扶桑眼疾手快接住柴火沒有燃燒的一頭,往裏麵一推,再添了一截木頭。


    黑臉婆子嘀咕道:“這醜葵平素裏,最是笨嘴拙舌,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反應這麽快,都不像是醜葵了。”


    她仔細盯著醜葵的臉看,還是那麽醜,放心了,這肯定不會是其他人冒充的。


    黑臉婆子肚子咕嚕叫喚兩聲,她敲打了醜葵一番後,準備先去用個早膳。


    “好好燒火,今兒要是耽誤了小姐洗漱,等老娘回來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寧扶桑充耳不聞。


    黑臉婆子的謾罵訓斥聲,在她心中,掀不起半點波瀾。


    她不會與這般螻蟻計較。


    忽地,她又怔住,低聲重複念了兩遍“螻蟻”二字。


    她為什麽會有這樣,自然而然的想法。在這座府邸中,黑臉婆子的地位,明顯是高於她的。


    寧扶桑雖然沒了記憶,但腦子還是自己的腦子,很多怪異的地方,她注意到了,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


    她是誰?


    醜葵又是誰?


    如果她不是醜葵,那她應該是誰呢?


    寧扶桑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覺得自己的念頭好笑。


    她撿起幹柴,專心燒火。


    火勢很大,一鍋冰冷的井水,很快被煮得咕嘟咕嘟冒熱氣。寧扶桑掀開鍋蓋,用木瓢將水盛到桶中,她以為自己可以單手提起水桶的,結果差點閃了腰,寧扶桑腹誹了一句,身體真弱,隨後兩手提著桶,慢慢往小姐的院落而去。


    剛到院門口,就遭了一通數落。


    兩個粉襖綠裳丫頭中的一個,吐語如珠道:“醜葵,你今天送水怎麽這麽遲?灶房離蘆花軒很遠嗎?這麽幾步路,走得跟烏龜爬似的,是不是男人啊!廢物!”


    寧扶桑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眸中不含什麽情緒,隻是很冷很淡,婢女一時被她的目光嚇住,語噎了一瞬,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了。


    旁邊的丫鬟勸和道:“好了,先服侍小姐洗漱重要。”


    她看向醜葵,手指一抬:“你再去提兩桶水過來吧。”


    寧扶桑提著木桶轉身走了。


    說實話,她不是很理解,洗漱不就洗個臉嗎?用得著三桶水?


    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過是提個水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誰讓她在府上做事呢。


    寧扶桑後麵的速度快了些許,但兩桶水送完,差不多也卯時末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見過那蘆花軒的貴小姐一麵。


    回到柴房,啃了兩個饃饃後,她選了把鋒利順手的斧頭,去院中劈柴。


    按照她的想法,她應該一斧頭一根柴的,但實際上劈起來,和想象中,大相徑庭。


    忙碌了半個時辰,寧扶桑不過才劈開幾根柴而已,她腦海中莫名出現一個詞語,廢物。


    這個念頭轉瞬而逝,寧扶桑放好柴,在樹墩上,舉起斧子,往下一劈,又歪了。


    斧子嵌入樹墩中,有些難以拔出來,寧扶桑手心發麻,幹脆鬆了手,緩上一口氣。


    明媚溫暖的陽光,刺破薄霧,照射在院落門檻上。


    寧扶桑恍如隔世,仰著麵,感受溫暖的陽光,輕聲念道:“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她是扶桑。


    不是醜葵。


    這裏是,白蟻幻陣。


    黑臉婆子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罵罵咧咧道:“嘀嘀咕咕叨什麽呢?讓你劈柴,你在這兒發呆,沒有天生富貴命,還想學人家偷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寧扶桑打量了黑臉婆子幾眼,在懷疑,她有沒有可能是白霓。


    如此刻薄,和白霓其實是有點像的。


    不過她是自我覺醒的,如果眼前的黑臉婆子,真的是白霓,那她應該怎麽叫醒白霓呢?


    寧扶桑的目光,在黑臉婆子身上,停留稍久。


    黑臉婆子被她看得一虛,暗道:“真是怪了,我怕這醜葵做什麽?他不過是個下等奴仆罷了。”


    黑臉婆子睜大眼睛,瞪了回去,罵道:“你個頭錢價的下賤胚子,還敢瞪老娘?老娘醜話說在前頭,今天你要是劈不完這堆柴,別想吃飯!”


    寧扶桑越發覺得,她像白霓。


    心想,原來不做盟友的時候,白霓竟是這般刻薄。


    她早已辟穀,本是不用吃東西的,但這具身體,是肉體凡胎,還是會感覺到饑餓。


    即使在進入白蟻幻陣前,白霓已經同她講過,修為不能用,但寧扶桑還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番情形。


    最重要的是,有這黑臉婆子看著,她根本沒機會出去,探索這片夢境,更別提找破陣之法了。


    若黑臉婆子是白霓,並且她能醒來,寧扶桑就沒有這個困境了。可黑臉婆子究竟是不是白霓,寧扶桑還有些存疑。


    她得找機會,試探一下黑臉婆子。


    如果能確定她的身份,最好不過,如若不能,寧扶桑就要找機會,離開這間柴院了。


    當然,除了主動試探黑臉婆子,寧扶桑還有一種選擇,就是本本分分在院子裏劈柴,等白霓來找她。


    白霓來過這夢境兩次,她有經驗,應該不會在夢境中,沉溺太久。


    黑臉婆子不知所蹤,院落中,又隻剩了寧扶桑一人。她沒繼續劈柴,而是借助院中槐樹,翻了出去。


    除了白霓和她,潛淵也是進了白蟻幻陣中,寧扶桑想先找到潛淵,有個幫手,她也好行事。


    就算這趟出去,找不到潛淵,多打探點消息也是好的。


    總之,她是不會待在院子裏劈柴的。


    院牆有一丈高,對於寧扶桑來說,不算什麽,但她現在是醜葵的身體,就有些為難了,好不容易翻牆出來,腳還崴了一下。


    寧扶桑深吸了兩口氣,告訴自己冷靜。


    但真的,她從六歲起,就沒有這麽弱過了。


    雖然長生殿是座冷冰冰的牢籠,但她自六歲起,受長生殿的教導,修行靈力,第一次引氣入體,靈氣就周天運行了一遍,凝而不散,歸於氣海,此後更是不用刻意修煉,在睡夢中都能漲修為,寧扶桑真的很少體會到,這種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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