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 “好香,好香啊……” “嘻嘻……” 怪物群裏傳來了各種各樣呻吟著饑餓的聲音,在過於寂靜的環境中飄到了程理的耳裏,它們在嘰嘰喳喳地嘈雜著推擠,似乎都想要第一個靠近簡邪。 在程理看來,整個天空的月亮都已經被這群怪物的身軀遮蔽住了。 在這群怪物眼中,完全看不到程理這個b級調查員的存在,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簡邪。 越是等級低下的怪物,越喜歡群居在一起,因為這樣才能共同捕食對它們來說過於強大的對象。 哪怕是鬣狗,也可以圍獵獅子。 而程理有一種直覺,這不是一場意外,而是精心預謀,它們在等的獵物不是別人,正是夜晚歸來的簡邪。 他從未見過有一個人類,會如此吸引裏世界的怪物的渴求欲望,這符合常理嗎?難道簡邪的血肉,會爭相引發怪物的搶奪? 難道裏世界的躁動……是因為他眼前這個學生身份的人嗎? 隻見想要靠近簡邪的那些低等怪物,還未真正接近對方,就已經不耐煩地互相吞噬了起來。 就像大魚吃小魚一樣。 他……竟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誘發更加高等級的怪物誕生。 如果繼續放任下去,融合變成a級的怪物,也不是沒可能——! 程理的腦子一片亂糟糟的,但眼見簡邪依舊一無所知地往前走,似乎並不知道在他身後發生了什麽,而從四麵八方襲擊而來的怪物的獠牙似乎就要在下一刻咬傷對方,他頓時急了起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砰”的一聲打開車門,對著簡邪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快閃開,就在你身邊——”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第一隻膽大的怪物試圖觸碰到簡邪的後背瞬間,它的觸手就像高空墜落砸在了堅硬的水泥板上一樣,在刹那間伴隨著慘叫碎成了肉泥,又很快連著溢出的黑血一同消失在了空氣中。 憑空蒸發。 程理的耳膜甚至因為高分貝尖叫聲而震動而隱約滲出了鮮血。 他跌跌撞撞地靠在了車門上,眼前的視線在逐漸變得模糊。 這一切發生在一眨眼之間,甚至就連比人類靈敏的多的怪物都沒有反應過來,而是順著接連的趨勢轉向了不存在的屏障,一瞬間就像是落雨一般,血肉頃刻間炸開又迅速消失,如同無聲的一場驚悚煙花秀。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這群烏壓壓的怪物已經在原地蕩然無存。 但能夠很輕易地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陰森氣息卻並沒有消失,反倒變得更加令人膽顫了。 “……有怪物。” 程理剩下的話音遲緩地落下。 因為目睹了驚人的一幕,因此最後幾個字被他徹底吞了下去,消散在了薄涼的夜色中。 程理:“……” 聽到身後呼喚的名字,簡邪轉身朝他看了過去,原本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的夜色中竟然呈現出一圈沉沉的純黑。 也許是缺少睡眠的緣故,他眼底的黑眼圈配上無辜的下垂眼,更是給人一種極度無害感。 而在程理的目光中,夜色底下的少年身形挺拔,運動外套的拉鏈拉了拉起來,略長的黑色碎發垂落在眼簾前遮擋視線,似乎並沒有因為剛才被怪物們視作獵殺的對象而感覺緊張。 “晚安。”簡邪淡淡道。 隨後,他轉身離開了。 麵對程理的驚駭,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剛才做出了什麽恐怖的事情,聲音略帶飽食後的饜足,讓人莫名心悸。 而這一次的“晚安”,明顯多出了不一樣的東西,帶著警告的意味。 ——既然我對你的事情並不覺得好奇,那麽,你最好也不要來管我的事情。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 半響後,程理才緩緩地回到車內,他剛才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來的電話已經掉落在了車座下麵,因為持續不斷的震動,似乎還有繼續往座位後麵持續漂移的趨勢。 在長出了一口氣後,他極其狼狽地鑽到了座位底,把手機給摸了出來。 他勉強趴在座位上,發現上麵的來電通信顯示出了撥號人的名字—— 餘荊河。 是相當熟悉的人。 大概就在幾天前,調查部借來了這個a級調查員,讓他和程理兩人前去簡邪的學校探查b級怪物無故失蹤事件。 而探測過程中,靈感值高達a的餘荊河似乎受到了意想不到來自祂的精神汙染。 當天回去,他的狀態就有些不對勁,程理聽說他最近正在接受管理局的心理疏導,否則他的a級調查員名銜……很可能會掉級成b。 管理局對他精神上發生的變化無計可施,因為他們根本無從得知到底是什麽級別的怪物,更不知道祂是如何誕生的。 為了休養,餘荊河現在拒絕出任務,因此隻是忙一些秋招新人的事宜。 這也是他半夜找程理的緣故。 程理猶豫了又猶豫,最後還是接通了電話。 “你他媽是人死了嗎?”他才一接通電話,蓄勢已久的餘荊河直接劈頭蓋臉一頓罵,“我審核材料也不容易,你撤銷內推是什麽意思?這個簡邪的高中生發生什麽了你二話不說就撤銷?” 他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說話非常祖安。 如果不是因為那天在學校直接被簡邪身上傳來的那股氣息給嚇萎了,他能說的話比程理和簡邪兩個人加起來的還多,尤其是因為現在他正在經曆降級危機,脾氣愈發顯得暴躁了。 什麽? 程理當場怔住。 他自己想取消內推—— 哦……對,當然是因為這件事才會來找他。 因為今晚過得實在是太刺激,以至於他忘了自己睡覺之前做了什麽。 程理頓了頓,有些氣短道:“……我沒想到你會半夜還忙這個。” “你要是不想負責帶小孩,那就換個人。”餘荊河冷哼一聲,沒好氣,“要知道現在有靈感值的人雖然不少,但也不多。你卡人不通過,我就把檔案轉交給別人也行——” 聞言,程理心底一突。 一聽到要轉交檔案,他的心跳頓時就加速了。 每一個推薦人都有資格審查被推薦人的檔案,當然,這是因為必須簽上自己的名字才可以保證推薦成功,而如果一旦出了錯,所有的責任都需要由推薦人負責。 換句話說,就是連坐製度。 就在程理在查閱了簡邪的檔案後,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年絕對不能進入超自然管理局。 ——那是一個定時炸彈。 程理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前所未有的破壞的力量,就像一場咆哮的海嘯,這種自然的龐大力量會將擋在他麵前的所有東西都無差別碾壓而過。 如果不是因為簡邪突然在今天晚上給他打了電話,程理很可能已經把自己編輯好的原因發上去了。 “……” “你在幹什麽?喂?別給我裝作掉線啊!”餘荊河怒了。 程理下意識捏緊了手心,他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念頭,因為目睹了怪物包圍簡邪而衝出車內時不小心撞到的掛做裝飾的人偶仍舊在前後左右搖擺著,他的呼吸從急促到緩慢下來。 就在今晚,簡邪沒有借助道具,直接殺死了一隻至少a級的怪物。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夠做到這點,卻依舊為了一個平時並不經常交流的同班同學以身犯險。 與此同時,在kfc的時候,明明是程理被付環宇那個家夥肆意羞辱,但本不相關的簡邪卻願意為了他出頭。 甚至拿自己的未來作為賭注。 …… 那是一個好孩子。 他沒有權利作出這樣殘忍的判斷。 半響後,程理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點再刻意不過的粉飾太平。 “隻是想重新上傳一次。”他對電話那頭道,“我明天想著把原件帶過去,在管理局掃描,比自己搞要好看一點。” “……就因為這個?” “呃,是的。” “草,我真是服了你了。” 虧他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火急火燎地給他連打了幾個電話,沒想到得到了這麽一個答案,餘荊河懶得再理他,在他看來,程理實在有點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才會計較這些。 電話直接被餘荊河掛斷了,也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回去睡覺了。 一定被記恨了。程理苦笑了一下。 聽到電話那邊被掛斷的“嘟嘟”聲,程理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很久,半響後,才終於重新有了動作。 他側過身,拉開車子的手套箱,露出了其中一疊被牛皮包裝係好的文件袋,上麵用簽字筆寫著簡邪的名字,顯然,這裏麵裝的都是與他有關的審核材料。 程理盯著它看了一會兒。 他知道裏麵裝著什麽,任何一個有常識的調查員都知道這上麵的信息意味著極度危險。 要為簡邪冒這個風險麽? 一向以圓滑著稱,難得在遍地瘋子裏保持正常人思維的自己,為了一個青少年改變了自己的原則? 程理深吸了一口氣。 半響後,他抓起了另外一支筆,在文件夾的最上麵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完成後,他緊緊地看著牛皮封麵上自己的名字,和簡邪的名字挨在了一起,就像某種自投羅網的詛咒。 奇怪的是,在程理看來,兩人的名字擠擠挨挨地放在一起還蠻有趣的,讓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所以,他最後還是簽字了。 一向理性的自己,在和對方短短幾天的相處後,竟然就會因為私人判斷就放任一個不定因素加入管理局,看來簡邪真的有一種讓人忍不住關注、在意和信任的特別氣質。 真不愧是在班裏不怎麽說話,都能保持著微妙的“好人緣”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