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簡邪,他之所以要拿到匕首,目的絕不是將調查員送回地獄,那隻是讓怪物幫忙的一種說辭而已。 或許,真相其實再次繞回了原點。 這位大膽包天的玩家,視線一直集中在秦擢身上。 …… 在離開b市回去的路上,簡邪先是瞥了一眼專注開車的溫何樹,然後才看向身側的秦擢,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為什麽會說他是冒牌貨?] 聞言,邪神睜開了眼,眼底流露出了一絲輕蔑:【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他的身份,地獄也不是屬於他的東西。】 對方能夠拿到[遊增地獄],完全是因為用了別的手段。 如果真的能夠為他所用的話,他就不會隻是將它帶出來,讓怪物也得以逃脫,它根本就沒有承認他。 【他沒有資格擁有地獄。】 但這樣的話,就和剛才怪物提到的一點矛盾了。 畢竟,按照怪物的說辭,他用過一次地獄。 簡邪在思考對方是怎麽做到的,卻發現邪神正在看著他。 似乎他本人就是這個問題答案。 “……” ……哦。 不難通過這個眼神,得出他之前提出的問題的答案。 對方之所以能給怪物造成他使用過地獄的印象,竟然是因為冒名頂替了簡邪做過的事情,畢竟他總是做完就走,沒留一點痕跡,表明是他做的,才讓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玩家撿了漏。 【我們應該高調一點。】秦擢道。 [……] 半晌後,簡邪才緩緩道:[我剛才……本來是打算高調一點的。] 就是演唱會。 既然他們兩人出現很容易就上了熱搜,在這個流量變現的時代,他有很多辦法讓兩人以綁定的形式出現…… 邪神可疑地頓了一下。 通過共享的聯係,祂大概聽到了簡邪沒有說出口,但腦海中閃過的那個方案。 【我可以把它叫來,重新開一次演唱會。】 邪神說出的話依舊是這麽恣意妄為,很符合祂一直以來留給他的印象。 簡邪:“……” 那倒也不必。 溫何樹開了快一個小時的車,始終沒有聽到一句說話聲,就好像自己車後座沒有坐著兩道身影。 終於,他忍不住對簡邪搭話了:“你們不覺得,車內實在有點太安靜了嗎?” 他是個活人,不是一具屍體。 但現在,因為邪神也在,他不知道對方的脾氣有多反複無常,所以連車載音樂都沒開。 這樣尷尬的氣氛,幾乎要將他窒息。 其實一直在被秦擢搭話的簡邪茫然地抬起了眼:“……” 溫何樹:“……” 電光火石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自己大概一直被排除在外了,顯然,他們彼此有特別的聊天方式。 ……救命。 他自己好多餘。 正當他準備忘記自己是個人,而是個開車機器的時候,簡邪開口說話了:“能把你關於地獄、十八惡的資料全都發給我嗎?我想回去看一下這部分,程理之前給我的內容並不算完整。” 或許十八惡隻是一個噱頭,用來給那個玩家貼金的。 但直覺告訴簡邪,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而他應該在意。 溫何樹愣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念頭,但最後還是道:“好。” …… 當簡邪推開門的時候,坐在客廳裏的人“刷”地一下站了起來,顯然一直處於情緒緊繃狀態。 電視正在播放。 “我、我本來是打算把它帶到我的診所那邊去的,但是它一直不願意——” 所以就隻能在原地守著,它開了電視,打發時間。 想到這裏,李醫生有點尷尬,但當它看到從簡邪身後懶散走進來青年後,所有話都立刻咽了下去,差點沒把自己噎住。 “嗯、呃——” “沒事。”簡邪打斷了它的磕絆,“沒有怪你。” 他知道,鄰居有很嚴重的應激反應,會自願和它離開才奇怪。 而李醫生雖然總在他麵前表現出一副求生欲很強的模樣,但本質上,還是一個處於食物鏈上層的特a級怪物。 “好的……” 它連大氣也不敢出。 這是李醫生第一次見到那位的肉身。 畢竟,如果不經過祂的允許,它們連用餘光掃過對方的身體都不敢。 可現在祂就這樣根本不管自己被多少人類、怪物看到麵容,隻是穿著一身明顯是簡邪風格的休閑裝,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裏,低頭看著簡邪的發旋,恐怕連它在這裏都毫不在意。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李醫生從家門口離開的時候,祂甚至也懶得抬起頭朝它投去視線。 “謝謝你的幫忙。”簡邪平靜道,“我下周還會去就診。” 李醫生:“……” 瞬間,什麽探究的心思都消失了。 它顫抖著手關上了門,最後看到的一幕,是簡邪走向沙發,拿起了桌子上的玻璃瓶。 看到曾經一個靦腆、羞澀的同齡人,現在完全像是一隻蟲子一樣在瓶子裏攀爬,這種體驗並不愉快。 一直以來,簡邪都沒有太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鄰居身上,正是出於這個原因。 如果不是他堅持了下來,沒有被蠱惑…… 又如果,不是因為秦擢降臨在他的身邊,他很可能會和鄰居一樣。 這就是另一個他,硬幣反麵的他。 “我早就得到了第三把匕首。”盡管很不舒服,但簡邪依舊看著鄰居,沒有移開目光,“那是抽離地獄的一種手段。” 【我認為你不應該再繼續等待。】 話雖這樣殘酷、不近人情,但秦擢卻走近了他,懶洋洋道:【順便一提,你們永遠不會一樣——在我降臨之前,你就已經擁有了地獄的往返票,是你,自己將你從地獄抽離了出來。】 因此,不需要懷疑自己的能力。 祂傳遞出的正是這個意思。 在簡邪注視下,蟲子開始扭曲變形,玻璃瓶應聲破碎,而黑色的霧氣從碎裂的縫隙中飄散出來。 他鬆開手,玻璃碎屑頓時砸落在了地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而就在下一刻,他的麵前出現了一道熟悉、有段時間沒見的身影。 鄰居瘦弱的身軀像是閃爍的碎片一樣,觸電般出現在空氣中,好像隨時都可能會消散。 他畢竟已經死了。 簡邪可以將他複原,但這就意味著他的生命也走向了終結,回到最開始被暫停的零點。 “你有幾個小時的時間。”簡邪道,“我知道班主任這個時候在家,你應該去找她。” 然而,聽到他的話,鄰居卻沒有動。 在簡邪的注視下,他眼底閃爍著猶疑,語氣磕磕絆絆道:“可、可是,我這個樣子,會不會——” 殘缺、可怖。 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會有誰願意看到一個死去的怪物嗎? “不會。” 簡邪聲音平靜:“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忽略我的一切異常?” 畢竟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簡邪精神恍惚,麵色蒼白,看上去就不像是個正常孩子,卻依舊和他主動說話了。 他隻是沾了鄰居的光。 她對他好,大部分原因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逝去的孩子的影子,移情在其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鄰居的表情從慌亂中鎮靜下來,臉上的猶豫逐漸被抹平了,那張總是憂鬱的麵孔上多出了一點別的東西。 “這代表,我們、我們是朋友了嗎?”他期待地問。 鄰居垂在身側的手臂在顫抖,暴露了問出這句話的人戰栗的內心。 他在害怕。 擔心他依舊會拒絕他。 簡邪停頓了一會,才道:“嗯。” “謝謝……” 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隨後身影閃爍了一下,很快消失了。 偌大的客廳,再次歸於平靜,隻剩下了一地的碎片和仍舊開著的電視,整個房間突然間顯得非常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