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一秒，路溫也看不見了。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值得慶幸的是，他似乎還能在自己的身邊聽到另一道呼吸聲。 那是林宿的呼吸。 確認了這一點，他那點突然的慶幸突然就消散了，臉上的神情變得驚恐。 林宿看著他摸索著後退，整個跌倒在地上，卻無端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可憐。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短短幾年就成了如今這幅老邁模樣。 隻是林宿在黑暗中掙紮了那麽多年的痛苦回憶，讓他這份突如其來的不合時宜的同情都消得飛快。 就算他看著可憐，那又如何？ 就連路維安中毒時，他家小蛇吐出了妖丹救他命的事情，林宿也一並算到路溫的頭上了。 以及路維安，他既然是遷遷喜歡的人，那自然也是林宿該管的人。 為自己的小輩做些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 林宿往前走了些，到了路溫大帝的麵前。 他的指尖輕易就劃破了他手腕上的皮膚。 一滴毒液從他的毒牙上淌下來，滴在那道淺淺的甚至還沒滲出多少血的傷口上。 林宿的聲音在此刻顯得尤為冷漠：“比起你們摻了亂七八糟東西的毒，我的毒，可好用多了。” 這是路溫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像是宣告他死亡的旨意，他的世界在短暫回蕩了下這聲音之後，徹底地寂靜下去。 看不見、聽不見、也發不出聲音。 路溫掙紮著摸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的傷口，跌跌撞撞地試圖找到人來救自己。 可林宿站在那兒，他還沒離開。 外麵的人還沒發現皇帝的寢宮裏有什麽不對，他弄出再多的動靜，製造再多的聲音都沒有用。 林宿站在那兒看了他一會兒，親手將他念了幾年的仇人抹殺的感覺，出乎預料的還算愉快。 隻是看著這人掙紮求生的醜陋模樣，到底有幾分倒胃口。 林宿想到還在等著他的遷遷，都答應他今晚和他一起睡了，那倒也不必在外麵逗留這麽久。 他可以和遷遷泡個澡，好久沒給小蛇洗尾巴了。 這麽想著，林宿回去的腳步便有些急迫。 他甚至都不願意再分一個眼神給路溫大帝，便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等他走了，外麵的侍衛才聽到屋裏的動靜，衝進來的時候便隻能瞧見垂死掙紮般的路溫大帝。 他們盡忠職守，也是立刻施救。 隻可惜這時候的路溫大帝因為身體麻痹而感覺不到外界的救援，他就像個瘋子一樣掙紮，卻隻能陷在漫無邊際的世界裏掙脫不得。 * 林宿回來得很快。 林遷這時候剛從伯寧那兒接了他從樓下拿上來的點心，還沒吃上一口，就看到林宿又從陽台上進來了。 他身上幹淨得很，連灰都沒有，就像他不是去報仇的，而隻是出去吹了吹風。 伯寧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看了看，總覺得他這麽快回來，身後都得拖個路溫大帝才對。 可惜他身後沒有任何人。 倒是路維安非常直接地問道：“他怎麽樣了？” 他口中的“他”是誰，非常明顯。 林宿接受了林遷的投喂，拿過了小蛇妖獻上來的點心，道：“他中毒了，大概能撐半個月吧。” 半個月後，以路溫大帝的身體，就撐不住了。 提到這個，伯寧倒是有些想問的。 他小心地向林宿求教蛇毒的事情，之前他也從林遷那兒得了不少毒液來著。 林宿舔了舔自己的毒牙，一邊哄著林遷繼續吃，一邊回答伯寧的問題：“蛇毒也是會隨著修為的提升而增加毒性，遷遷還小，他的毒看似並不厲害，但我的毒，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能解。” 他這麽說，林遷就不答應了。 林遷：“胡說！我就解了！安安中的就是爹爹的毒，就是我解噠！” 林宿愣了下，突然笑了：“是了，遷遷現在也是這兒的小妖怪了。” 林宿又道：“不過答應爹爹，下次可不許用自己的妖丹了。” 那次隻是林遷運氣好，不僅解了妖丹中殘留的天劫之力，又重新得了次結丹的機會，但林宿不會讓林遷再賭一次了。 他這話說得嚴肅，林遷也不敢不聽話。 他敲了敲旁邊的路維安，好一會兒才哼哼唧唧地答應了：“好嘛！” 路維安道：“我不會再讓遷遷因為我陷入危險了。” 那次林遷是為了救他，才甘願冒那樣的風險的。 這是路維安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事情。 林宿看了眼路維安，算是接受了他的保證，扭頭看著把盤子裏的點心吃得幹幹淨淨的林遷，說道：“走吧，遷遷，爹爹帶你去洗洗尾巴。” 林遷當即蹦起來，跟在林宿後麵開開心心地走了。 被拋棄的路維安：“......” 伯寧扯了扯洛克和南醫生：“吃，悄咪咪地，現在，別招惹他。” 然後他話說完，就被路維安拎去訓練場好一頓鬼哭狼嚎。第九十二章 正文完 林遷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和爹爹一起洗澡了。 他默默地在心中數了下, 得有七年多了。 林宿是蛇山上少有的幾個元嬰之一，蛇山上的溫泉自然是對他開放的，連帶著林遷這條小廢蛇也能跟著他進去洗澡。 林宿可不像其他的元嬰老頭一樣自恃尊貴, 不與小輩一般見識，若是有人攔著林遷，那林宿定然是要像揍那些欺負林遷的熊孩子一樣揍人。 就是後來，林宿剛失蹤那會兒, 林遷再去都沒人敢攔著他。 等兩個月後，林宿一直沒回來，才有人試探性地攔著林遷，不讓他進溫泉了。 再過了小半年, 林遷便被那些人從蛇山上趕下去了。 想到這個的時候, 林遷在心中偷偷地慶幸了會兒。 他遇見路維安是多麽幸運的事情呀！ 如果他沒有遇到路維安, 就算他沒有被人抓起來，能自己在外麵亂竄，卻也不可能進入到戒備森嚴的皇陵中, 那他就這輩子都找不到他的爹爹了。 這麽一想，林遷就覺得自己要對路維安更好一些。 當然對於他的爹爹，林遷也要對他更好，比如今天晚上, 他要給他爹爹洗尾巴！ 小蛇妖興致滿滿。 雖然外表看著已經是大人了，甚至因為他過分精致的長相，眨眼微笑的時候都帶著些惑人的味道，但或許是被照顧得太好了，稍稍接近些就能發現他成熟外表下單純幼稚的心。 林宿對他的性子自然是再了解不過的, 如今看他這個模樣依然還像從前一樣天真, 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年半來路維安對林遷的保護真的相當不錯。 原本寬敞的泳池因為兩條蛇妖的尾巴舒展開來而顯得有幾分擁擠, 但林遷並不討厭這種尾巴貼著尾巴的感覺，這會讓他有一種他重新回到了過去被林宿保護著的日子。 盡管如今他也有自保的能力，還有路維安保護他，但屬於過去的熟悉感依然會讓他很舒適。 林遷抱著林宿的尾巴，往他的尾巴上擠如今喜歡的香橙味的沐浴露，這樣的話，等洗完澡衝了水還是香香的橙子味。 這種味道在林遷身上不會讓人奇怪，出現在林宿身上倒會有幾分古怪。 畢竟不說話的時候看著威懾力十足的人，要是湊近了能聞到甜甜的橙子味兒的話，多少還是有些幻滅的。 但林遷的這份心，林宿永遠都不會拒絕。 畢竟是他的寶貝小蛇，他做什麽都是對的。 林宿尾巴上的傷都好全了，那些傷口看著猙獰，到現在卻連個疤痕都沒有留下。 唯有尾巴根部，有一道暗色的傷痕還在，因為當時太過嚴重，所以連新長出來的鱗片都繼承了那一道痕跡。 那是當初林宿強行從天劫下把林遷救出來受的傷，以他那時候的實力也無法全身而退。 林遷看著看著，手上的動作就慢下來了。 林宿知道他又開始難過，側了個身不打算再讓他看到。 他的小蛇總是這樣，總是容易沉浸在過去的事情中，久久不能自拔。 但林宿沒能成功躲開，林遷丟下了他手上的沐浴露，抱住了他的尾巴。 林宿有些無奈，卻隻能摸摸他的臉頰：“你呀，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林遷扁扁嘴，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問他：“爹爹，你當初為什麽把我撿回來？” 他是被自己親生爹娘丟掉的小蛇，大家說他長得不好看，所以都沒人要他。 是爹爹把他撿了回去，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仔仔細細地照顧他，寵著他，讓他以為自己其實從沒有被拋棄過。 就連那麽危險的時候，都願意付出那麽大的代價來救他。 而他，卻真的隻是一條廢物小蛇，修煉不行，還白白讓他爹爹吃了那麽久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