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3  銀河紀年3896年,嚴遠洲十六歲,是個剛入伍半年不到的新兵。  這天剛下了訓練,嚴遠洲拖著勞累的身體回到宿舍,把蔫噠噠的小樹掏出來放在桌子上,“啪”一下把自己拍在床上。  跟他同宿舍的舍友湊過來問他:“嚴遠洲,你怎麽回事啊?怎麽今天又被隊長排長留下單訓?”  嚴遠洲生無可戀地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哪任前輩貼在床頭上的“忍、狠、滾”三個字,伸出手來扣吧著那個“滾”字說道:“我哪知道?他看我不順眼唄。”  “你可得了吧。”舍友嗤笑一聲,“我可聽說了,你今天訓練連一半都沒完成。”  “訓練沒意思。”嚴遠洲躺在床上歎了口氣。  “那什麽有意思啊?”舍友回問了他一句,“咱們這邊算不錯了,出來就是首都星直屬軍隊,最低也是個少尉。你知道a軍區嗎?他們那兒出來還得打幾年才能升銜。”  “那是你。我覺得沒意思,訓練沒意思,幹什麽都沒意思。”嚴遠洲扔棄身邊的一個東西,糊了舍友一臉。  他的舍友是孤兒,父母都在跟係外生物的戰爭裏死了,所以他覺得這些訓練是難得的活命機會。但是嚴遠洲不一樣,他父母雙全,家庭幸福。在家裏他排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排第一,完全是個被捧著長大的少爺。要不是他父親把他送到軍隊裏來,他現在還在家裏當自己的小少爺呢。  “嚴遠洲,”舍友歎了口氣,“你小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舍友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一道嚴肅的聲音:“嚴遠洲!”  “排長!”舍友反應快,一並腿一抬手就是個軍禮,叫了聲排長還悄悄地戳了一下嚴遠洲,小聲提醒道,“喂,排長來了啊……”  “怎麽了?”排長往屋裏邁了一步,越過舍友往床上看了一眼,“嚴遠洲!見到長官為什麽不敬禮?腿瘸了?”  嚴遠洲躺在床上翻了個白眼,艱難地把自己撐起來,拽著小樹的一條樹枝爬了起來,有氣無力地敬了個禮:“報告排長,我腿沒瘸。”  “腿沒瘸就站直了!”排長走到他身邊,上來就是一腳,差點沒把嚴遠洲踹到牆上去。  “你……”嚴遠洲剛伸出手來,伸直了伸到排長的鼻子尖上就被排長瞪了回去。  “你什麽你?我告訴你嚴遠洲,現在你不是在你嚴家當大少爺了。到了我的地盤你就得聽我的。”排長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訓偷笑的室友,“還有你!笑什麽笑!你們兩個麵對牆壁站三十分鍾。”  “排長,我……”嚴遠洲的室友被他連累,百口莫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什麽我?我第一天告訴過你們什麽?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快點,麵對牆壁站好!”  排長又給了那個舍友一腳,把兩個人對踢到牆壁前站著,一邊看著他們糾正他們的動作,一邊教育他們:“站姿,是一個軍人最基本的。服從命令聽指揮,是咱們聯盟的優良傳統。嚴遠洲,說什麽呢?”  嚴遠洲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什麽。”  話音未落,腦袋就被敲了一下。  “說話之前喊報告!”  “報告排長!”嚴遠洲這次聲音大了,“之前您給我們看的錄像裏,那個小隊就能自由行動,沒有服從命令。”  “上次?”隊長一聽這話,嗤笑一聲,“你知道上次我給你們看的那個錄像裏作戰單位是哪個嗎?”  “報告排長!不知道!”  “那是‘鯨落’小隊,全聯盟最精英的隊伍,你要是能趕上他們一半我允許你不服從命令。”  “我們會趕上的。”  “你信心倒是不小。你知道鯨落小隊裏的隊長光站軍姿就能站多長時間嗎?他能堅持十三個小時一動不動。哪像你們,站了還沒有半個小時呢就開始亂動。”排長敲了一下嚴遠洲的後背,“背挺直。”  嚴遠洲聽到排長走到後麵在凳子上坐下了,排長繼續說道:“你們不服我,我能明白。尤其是你,嚴遠洲。是吧?你是個大少爺,從小沒吃過苦,沒受過罪,來我們這個破軍營,要什麽沒什麽,這都能理解。但你不能不認真對待訓練。”  “沒有訓練,就算你上輩子是戰神這輩子也打不過小兵身體別晃你們要是不信,我這就找個樣板給你們看看。”說著排長在他們身後打開了一項命令函,“這是今晚軍部的一個活動,咱們排被抽調過去負責維持紀律,這個活動上就有你們剛才說的那個小隊的隊長出席。我命令你們半個小時之內收拾好自己,以最好的精神麵貌出現在我麵前,我帶你們看看,什麽叫兵王。行吧,軍姿就站到這裏。”  話說完,排長摸起嚴遠洲桌子上的蘋果就走了,臨走前還不忘說一聲:“我拿你們一個蘋果啊。”  “哎呦,排長這是吃槍藥了吧?”嚴遠洲的舍友剛從牆邊上走過來就攤在桌子上,“你怎麽他了?”  “我沒怎麽他啊。”嚴遠洲無辜地聳了聳肩,“反正他對我一直這個態度。對了,那個兵王到底是誰啊?”  “我聽說過,特厲害,狙擊和近身格鬥每年都是聯盟第一,所以叫第一向導嘛。”舍友想了想,“不過我不知道他叫什麽。”  嚴遠洲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他是個向導?”  “對啊。我之前聽團長他們講座的時候提過一嘴,就是你逃了沒去的那個講座。”  “看來你也不知道什麽。”嚴遠洲搖了搖頭,披上軍裝,整了整扣子,把蔫噠噠的小樹揣進兜裏。  舍友看了他這麽積極的樣子,不由得驚訝道:“哎喲,怎麽?這次的任務你要去啊?”  “當然。”嚴遠洲回答道,“我一定要去看看那個兵王是何方神聖。”  說是活動,其實跟宴會也沒什麽區別,除了地點在訓練場之外,隻是少了些觥籌交錯,多了點嚴肅的氣息,尤其是在角落站著的幾個荷槍實彈的軍人,實在是有些破壞氣氛。  “歡迎大家前來參見今年聯合軍演的開幕儀式,今年的聯合軍演由我們聯盟來舉行,讓我們感謝遠道而來的帝國軍隊。”  會場上掌聲雷動,另一側的帝國軍隊向著會場的其他人敬了個軍禮。  嚴遠洲看了一眼那些帝國人,不由得撇了撇嘴。  “認真站崗。”排長放下手裏的槍,指指嚴遠洲,又指了指門口,“待會就來了。”  “來了來了。”  一聲喧嘩過後,剛剛還在訓練場前方正中跟來客侃大山的軍部長官兩步就走到了門口,期待地朝外看著門口  “韓首長,您好您好。”沒等外麵的人進門,軍部長官就伸著手迎了上去,進來的是一個笑眯眯的男人。  “這就是那個‘兵王’?”嚴遠洲看了一眼門口,不屑道,“年紀這麽大也敢叫‘兵王’?”  “不是,你再看。”排長用槍管捅了他一下,再指了指門口。  嚴遠洲再次把不屑的目光投向門口。  跟在韓敬謙身後的是一隊同樣荷槍實彈的軍人,連門口的守衛讓他們下槍的命令都不聽,隻在韓敬謙揮了揮手之後才把槍交給門口的守衛保管。  他們後麵才是四個年輕人。  說是年輕人倒也不盡然,娃娃兵還更合適一些。  嚴遠洲估計領頭的那個最多也就比自己大一兩歲的樣子,其他人更別說了,臉上稚氣未脫的樣子看起來還沒有自己大。尤其是跟在最後麵的那個最多也就有個七八歲,抱著個人終端專注地看著屏幕的樣子還跟個小大人似的。  “就是他們。”  嚴遠洲又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四個人,在排長給的錄像裏那個小隊確實是四個人,但是作戰的時候滿臉都塗著迷彩,根本看不出來麵容。現在隔著這麽遠,嚴遠洲才感覺到,這群人可真是年輕,身上還有一股他在軍營裏從未見過的陌生的氣息。  “嚴遠洲,看見了嗎?這種人才是真正的精英,就你們,連訓練都撐不下來怎麽上戰場?”排長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們,回頭看見他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嚴遠洲,你看什麽呢?”  嚴遠洲什麽都沒回答,隻是看著門口移不開眼。  那四個人之中年齡最大的那個被韓敬謙喊招了招手,推到一堆軍部的領導之中。軍部的領導們圍著他,好像是在誇他。  軍部的又醜又大的大蓋帽圍著他,被圍在中間的人絲毫不慌不亂,光亮的皮靴,細長的腿,勁瘦的腰身,還有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他隻是沉靜地看著周圍的人,也不說話。  嚴遠洲隻是看著他就覺得自己的精神都靜下來了,從他分化開始,精神世界從來沒有過一刻像現在這樣平靜。小樹從他的口袋裏爬了出來,葉子搭在口袋邊上,輕輕地敲打著嚴遠洲的口袋邊。  嚴遠洲把小樹抱起來,跟小樹一起看著人群之中的那個人:“看到他了嗎?”隨後他轉身就像排長申請,“我要上聯合軍演。”  第一眼就看見他,看見了就移不開眼睛,想要靠近他,想要擁有他,想要……支配他。  嚴遠洲從十年前開始就知道這是什麽感覺了。第44章 chapter 44  季西風翻過一頁資料,3896年十月。  再翻過一頁,3897年2月。  一直到3906年十月3日,也就是昨天,簇新的資料上印著油墨,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紙質印刷品在銀河紀年是非常奢侈的東西,紙張已經十分珍貴,印刷技術又過於麻煩,所以人們生活中普遍使用電子書籍。  會出紙質印刷品的期刊滿打滿算也就三家,一個是聯盟官方的新聞報紙,另一家是帝國官方的報紙,還有一家則是季西風手裏拿的這家聯盟和帝國合辦的科學期刊。  有道是兩軍交戰不傷醫護兵,聯盟跟帝國兩國關係就算再緊張,在醫療和科技方麵總是通力合作的。  但是兩國合辦的體製也導致科學期刊的競爭尤為激烈,銀河係數百億居民,其中數得上號的科學家醫學家如繁星一般。季西風也讀過這個期刊,上麵論文的署名無一不是大名如雷貫耳的執牛耳者。  嚴遠洲拿給他的是昨天剛剛發表在科學期刊上的論文,論文的題目是《論精神頻率模擬在人體聽力係統中的應用》。  這是一篇專門寫給一個人的論文,這個世界上除了季西風,就再沒有人能用得上這個論文的理論了。  “這個論文……”  “這個論文是我的階段性結果,”嚴遠洲捏了捏手,“想給你看看。”  季西風把那篇論文抽出來單獨翻了翻:“應該是很優秀的吧?可惜我看不懂。”  這不是謙虛,季西風是真的看不懂。他從小就在軍部訓練,倒是也不是沒接受過教育,但是沒有這麽高深的知識儲備,這什麽人體精神領域的理論知識他實在不懂。  “沒事,我懂就好了。”嚴遠洲把季西風手裏的資料接過來,仔細地整理了一下,“這些資料很珍貴的。”  季西風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總覺得自從來到嚴遠洲的家裏嚴遠洲的情緒就有點不太對勁,隻能點點頭道:“是啊,紙質資料,又是這麽久之前的資料,當然應該好好保存。”  嚴遠洲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認認真真地反駁道:“不是因為這個。”  y、x、z、l。  撫摸著發黃的紙頁,嚴遠洲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蹲在燈下慢慢地把這些資料減在一起的時候。  “嚴嚴啊,還不睡?”嚴媽媽在他的房間門口敲了一下門,試探著問道。  “等一下,我一會兒就弄完了。”  那時候嚴遠洲剛剛開始學醫,通過家裏的關係,進了一個業界知名的醫學研究者的研究室,每天在研究室裏打打下手,晚上回來把從研究室裏偷出來的資料一點一點地剪好貼起來。  也不是不累,但是看著貼在床頭的照片就有了動力。  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嚴遠洲都會細細地撫摸一下那張他偷偷拍下來的照片。被流彈打傷的季西風□□著上身,右肩上綁著繃帶,臉色蒼白,看起來勞累而脆弱。每每看到這張照片,嚴遠洲混亂的精神領域都會慢慢地平息下來,小樹趴伏在床頭靠著那張照片慢慢入睡。  嚴遠洲眼裏的認真太過明顯,就算是季西風也無法忽略那種熱切。他問嚴遠洲:“那是為什麽?”  “……”嚴遠洲低著頭,突然抬起頭笑了一下,“沒什麽。”  那一個笑容正落在季西風眼裏,他突然覺得那個笑容好像順著他的眼睛落進了自己的心裏、精神裏。  他的精神世界一直都是荒原萬裏,冰凍了二十六年之後,被這個笑容燙了一下,終年冰凍的山川裏突然冒出一支小小的花朵。  窗外的胖虎突然跳起來,把小樹和雲彩都丟上天,然後遊開又接住。  “不說這個了,西風,你過來,我一共製定了三個手術方案,你來我們一起分析一下應該用哪個。”嚴遠洲把資料全都攏起來,一把塞進一個櫃子裏,打開個人終端連接了家裏的屏幕。  季西風眼尖地看到那櫃子裏好像還有一堆紙質的資料,嚴遠洲拿給他的隻是冰山一角而已。  “這是昨天老簡送過來的資料,我們來看看手術方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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