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風抬頭看了看依然肆虐的風雪,伸手摸住頭頂的一塊石頭,使勁把自己上半身送到上麵的一個平台上,劇烈地喘息著。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累,隻是徒勞地邁著腳步,摸著身邊的石頭一步步地慢慢往上移。  再堅持一步,再堅持一步。  “強心針起效了,病人血壓在平穩上升。”  “半小時後再給一針。”ai替嚴遠洲擦了一把額頭的汗,他深吸一口氣,沒有拿起本來應該植入的外部助聽設備,而是再次摸起了手術刀。  老簡看了看手術流程,又看了看此時認真的嚴遠洲:“組長,您要幹什麽?”  “西風腦內有淤積血塊,壓迫神經的可能性很大。植入手術過程中很容易造成二次傷害,”嚴遠洲順著儀器的指引找到了那塊淤積的血塊,“準備清除。”  嚴遠洲低了低頭,把自己的唇輕輕地印在季西風的唇上,低聲懇求道:“西風,求你,一定要支持住,我愛你。”  季西風已經很累了,而且累。他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靠在石頭旁喘息著。他真想現在就停下,留在這裏就好了。  躲在石頭後麵也沒有風雪吹過來,更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再去攀爬剩下的山路。  不如停下吧。  他這樣想著,頭不由得歪在石頭上,眼神也有些渙散,黑甜的夢境正在召喚著他。  就在他即將入睡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石頭縫裏冒出來一朵小花。與其說是花倒不如說是草,花葉跟著寒風不斷搖晃著,但始終沒有倒。花朵的周圍是一小片濕漉漉的土壤,這朵花讓它的周圍從冬天裏走出來進入了春天。  季西風伸出手來撫摸了一下那朵花,伸手把它摘了下來,別在衣襟。雙手撐起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向前邁了一步。  不知道是這朵花給了他力量,還是他給了自己暗示,季西風覺得自己滿身的勞累都被驅散了,鼓起勇氣再邁一步。  石頭縫裏,那朵失掉了花朵的草又冒出一朵小小的花兒來,這朵花兒漸漸地伸展開身軀,繞過石縫,趴在石頭上看季西風遠去的背影。  季西風帶著這朵開在石頭縫裏的花,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山頂。山峰之下是一片茫茫雪,山峰之上是季西風和仿佛觸手可及的巍巍蒼穹。  陽光從天上灑下來,驅散了季西風身上落得滿滿的雪,他伸出手來,一道陽光跳過他的手落地上。季西風回頭看了禹西看自己來時的山路,雪正在慢慢地融化,風也停了。  接著是隻有一瞬間,又像是永恒的安靜。  風突然從季西風臉上呼嘯吹過,山穀低傳來一聲鳥啼,雲彩落進山穀,將整個山穀染成淡淡的綠色。這道顏色像是從季西風的手上跳出來,慢慢地延展開,路過山穀路過河流,順著化開的山川直到鋪滿整個世界。  仿佛從穹頂之上傳下來一道聲音:“西風,西風……”第46章 chapter 46  “趙燕川,我能問問你這十幾天你去哪兒了嗎?”  首都星聯盟事務委員會的大樓裏,委員長坐在辦公桌前麵無表情地看著趙燕川。  趙燕川的胳膊上打著繃帶,頭上的頭發被剃掉了一塊,麵帶委屈地辯解道:“委員長,我……”  “你怎麽了?”委員長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問問你怎麽了?你被星盜打劫了還是被帝國攔住了?叫你去個資料你花了十幾天。”  “我……”趙燕川下意識地動了下右手,立刻就疼得齜牙咧嘴,“委員長我這不是掉到山下,摔斷胳膊了嗎?”  “你掉到山下?來,你告訴我,你取個資料是怎麽取到山上的?”  “我……”趙燕川說不出話來了,囁嚅著嘴角,“我……”  “來,我告訴你。你拿著我給你的錢去公費旅遊了,又遊山又玩水的,你能不遭報應嗎?”委員長把桌子拍得“啪啪”響,“你死在山下也是活該。”  趙燕川退了兩步,頻頻點頭:“是,是,我死了活該。”  委員長捏了捏眉心,無奈道:“你最好真的是這麽覺得。d-06的事情聽說了嗎?”  “d-06?什麽事啊?”  委員長驚訝地看著他臉上毫不作假的疑惑神色,不由得火從心來,站起來圍著他轉了一圈:“趙燕川!”  這個名字真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要是真的能實現,委員長恨不能把他丟進嘴裏嚼吧嚼吧再狠狠吐到垃圾桶裏才解氣:“趙燕川!你啊你,我看這一摔不但把你這個胳膊摔斷了,還把你腦子摔沒了。全銀河係都知道的事你現在問我什麽事?你下午幹脆別來委員會了,在家裏好好養你的胳膊吧。”  “委員長,委員長,您消消氣。”趙燕川拖著步子走到桌前用左手倒了一杯水捧給委員長,“我這不是在山裏收不到信號,這一出來就來您這兒了嘛,確實沒時間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您告訴我告訴我。”  “那好,我告訴你。”委員長恨恨地把他的手拍開,從桌麵上抽出一張紙質的報紙來,扔給趙燕川,“不是想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給你看!”  趙燕川接過那張報紙,報紙上鬥大的字映入眼簾。  委員長還在一旁繼續說:“現在全聯盟,不對,是全銀河係都在看咱們怎麽處理d-06星,要是處理不好,不但帝國那邊我們要占劣勢,就連聯盟也要亂套。”  “委員長,這……”趙燕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報紙的首頁,抬起頭來,眼睛中的震驚都快要流出來了,“這……這可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這幾天我夢裏都在想了,偏偏你還關鍵時候掉鏈子,連個人都找不著。”委員長愁得頭發一把一把往下掉,恨不能把辦法從自己腦子裏薅出來,“你說怎麽辦?”  趙燕川合上報紙,目光銳利:“找軍部,讓他們打回來。”  “你當我沒找過?軍部要是這麽好請動,我這頭發就不會掉這麽快了。”委員長歎了口氣,繞回辦公桌後坐下。  “不可能啊,他們不可能看著d-06獨立。”  “為什麽不可能?”  “d-06可是季西風的私人……”在委員長的逼視下,趙燕川到底說全了這句話,“財產。”  委員長瞪著趙燕川開口道:“趙燕川,我看你是皮癢癢不知道撓。d-06一直以來都是國家財產,隻是當初由他保管,這個你聽清楚了嗎?”  “聽,聽清楚了。”  “軍部那邊記恨我們當初收回d-06星,不給他們麵子,現在也不願意出麵解決,隻讓我們出動政府武裝解決,但是我們沒有能打的部隊。”  政府有可以支配的小部分武裝,但是這部分武裝不能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也不能有正式編製。雖然有這麽多限製,但這部分武裝人員的補助很高,還基本沒有作戰任務,是個正兒八經的肥差。這些年來政府武裝早已經成為政府官員的親戚團,根本沒有任何作戰訓練,現在根本就拿不出手。  “d-06星也太小,對他們來說價值不大,現在民眾都看著我們而不是軍隊,我們也不能強製他們出兵了。”  “法律規定了,聯盟軍隊有保衛聯盟的責任啊。”趙燕川抬著受傷的胳膊,努力地在座位上坐下。  “是,但是軍部拖著這個命令一直不發下去,我們也沒有辦法。”委員長抱著頭,不由得歎了口氣。  “d-06星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不但聯盟的民眾們要對我們失去信心,帝國那些人恐怕也要冷嘲熱諷,笑我們連個小星球都拿不下來。”  “最重要的是”委員長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如果我們不能及時有效地處理d-06星,那其他小星球也會有樣學樣,本身他們對於聯盟的管控就心懷不滿,很難說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順勢宣布獨立。”  “沒錯,真的很棘手。”趙燕川也點點頭,“而且d-06星的戰略位置很重要,出產束縛石,上麵還關押著不少失控哨兵。監獄方麵也會對聯盟政府施壓的。”  “燕川啊,”委員長的語氣突然溫和了起來,“你在趙家也算能說得上話,不如你直接去尋求趙家的幫助,我記得趙家是有人在軍部任職的吧?”  “是……”趙燕山抓了抓頭發,“是有一個,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他是趙燕山的父親。”  “哦哦”委員長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你那個哥哥的父親?你可得罪他們一家得罪得不輕啊。”  趙燕川尷尬地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確實得罪人了。  當年他跟趙燕山爭繼承人的位置,耍的手段不算幹淨,最後趙燕川落了個被分派出首都星的下場。他這個叔叔應該算是恨死了他了。  趙燕川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尷尬地說:“我去說還不如直接走流程催促軍部盡快解決問題。”  “行吧,那就走流程去催,記得讓他們派遣最精銳的部隊。”  “是。”趙燕川接了委員長的任務,立刻就走出辦公室,站在辦公室門□□動了一下手腕。  迎麵走過來的是委員長的秘書,他下意識地抬了抬右手跟她打招呼:“張秘書,上午好啊。”  秘書的表情可以說是驚訝了:“趙先生,您怎麽回來了?”要知道之前她給趙燕川發了無數個通訊邀請,就跟石沉大海一樣連個回答都接不到。  “我這不是出去爬山,把胳膊摔了嘛。”趙燕川指了指胳膊,“行,委員長那邊還有事讓我辦,我先走了。”  “慢走。”秘書笑著點點頭,目送他走出走廊。站在委員長辦公室門口,她又皺起了眉頭,伸了伸左手又伸了伸右手,口中念念有詞:“左?右?剛才趙先生打招呼用的是那隻手來著?”  趙燕川走出聯盟事務委員會的大樓,並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往軍部去,而是從兜裏掏出一枚硬幣來往天上隨手一丟,然後又接住。  “是正還是反呢?”  他問了一句自己,然後抬腳踏上剛剛停下的公共交通,攤開手掌,看了看手裏的硬幣,把它隨手拋進車上的收款箱。  “是反。”他坐上了座位。  “常先生,一杯馬提尼。”戴著禮帽的女人坐在酒吧的高腳椅上,肩上的白鴿“咕咕”叫著轉動著眼睛。  酒吧開了一瓶基酒,跟她閑談道:“今天怎麽這麽早?”  凱倫踢開自己腳上的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你應該問我昨天為什麽這麽晚。我可是一夜沒睡啊。”  “又碰上難搞的談判對象了?”  “猜得沒錯。”凱倫啜了一口酒,“又有哨兵自殺了。”  “介入得怎麽樣?”  “嗯。”凱倫沉吟一聲,“還算好吧。這個對我的精神體不排斥。愛麗絲的歌還沒唱完?”  舞台上愛麗絲正深情地唱著一首歌,慢慢地搖晃著身體。她曼妙的身姿映在酒杯上,像一條會跳舞的蛇,她的精神體小蛇從她的袖口中探出來,纏上話筒杆,頭一點一點的,也像一條美女蛇。  “沒有,她唱這首歌的時候總是非常認真的,一點都不許別人打斷。”  “這首歌可真奇怪。”凱倫一口飲盡杯子裏的酒,“你說是吧?”  “大家都這麽說,但是她還是這麽執著於唱這首歌。”酒保把空杯接過去,擦幹淨擺正,“不過,我碰到過一個小姑娘,說愛麗絲的歌好聽。”  “哈哈哈那小姑娘不是個聾子吧?”  “不是。她說愛麗絲的歌很像她小時候聽過的一首歌。”酒保回憶起在首都星的那個酒吧裏,一個女孩子半是試探半是認真的話。  “不可能。”凱倫嗤之以鼻,“聽過這歌的人恐怕早就都死了。”  “也許吧。”酒保聳了聳肩,伸手點開個人終端的最新消息,“又該開會了。叫你的鴿子去關門。”第47章 chapter 47  “感覺怎麽樣?”病房裏嚴遠洲坐在季西風床邊,一邊削著蘋果皮一邊問道。  “什麽?”季西風先是茫然地問了他一句,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忙答道,“還好。”  嚴遠洲把削好皮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床頭,蹲下身來摸了摸他的耳垂:“還是不適應嗎?”  “感覺……很神奇。”季西風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回想了一下自己醒過來的這一天,用了這樣一個形容詞。  “原來‘聽’是這樣的。”  季西風的世界裏之前從來沒有聽的概念,他不知道用耳朵聽到聲音是什麽感覺,也不知道聲音是什麽概念。在訓練之餘他在書上也看到過關於聽覺的描述,書裏那些惟妙惟肖的擬聲詞在他的世界裏就隻是一個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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