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動靜,然後有人歎了口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楚棲沒有回頭。黑色衣擺出現在他的麵前:“我們又見麵了。”楚棲不予理會。衣擺曳地,對方在他麵前蹲了下來,那聲音似讚賞又似嘲諷:“你真狠呐。”楚棲終於給了他一個眼神,清澈的眸子裏映著男人俊逸的容顏,他道:“這般小場麵,也能嚇到魔域二當家?”幺索跟他對視片刻,才道:“我沒有參與過屠殺。”“是麽?”楚棲嘴角上揚,直勾勾地道:“那你們魔域,或許該換個人當家了。”殺氣蔓延,幺索猛地抽身後退,堪堪躲過這一刁鑽的突襲,楚棲已經重新恢複了漫不經心的姿態,他一臉無辜地望著對方,隨口道:“開個玩笑而已,你跑那麽遠幹什麽?”幺索摸了一把被劃出血痕的脖子,心有餘悸:“你把這個當成開玩笑?”“我的確是在開玩笑。”楚棲轉身,懶洋洋地走開,道:“但若你技不如人,一不小心給我殺了,也是你倒黴。”“……我是看懲惡天軍就在附近,考慮到你喪盡天良,無處可躲,所以想帶你回魔域避避風頭。”幺索跟他保持著距離,黑著臉道:“你怎麽不知好歹。”“哼。”楚棲嗤之以鼻。幺索抬頭望著越來越黑的烏雲,目光落在他纖瘦而單薄的肩頭,忽然抬手,將一把傘狀的法寶撐在了他腦袋上。他遠遠地握著傘柄,胳膊伸的直直地繼續與楚棲保持距離,見他來看,便板著臉道:“看我幹什麽,這是遮天傘,可以保你不被他們發現。”楚棲停下腳步,目露疑惑。“……怎麽,被感動到了?”“為什麽幫我?”幺索沉默了一下。其實楚棲被架上刑台的那日,他也在。他也無法明白,那些人的惡意究竟從何而來,但事不關己,他隻是遠遠地看著。可今天的楚棲,卻叫他難以忘懷。他從未見過像楚棲這樣,將幹淨與血腥,天真與殘忍糅雜的如此極端的人。他看到對方地坐在船頭晃著腳,笑靨如花,船後勾著的幾條‘大魚’血流如注,在漫漫洪水之中拉出紅色的弦。也看到對方挽著長劍,行入神廟,慘叫是最動人的歌,每一個倒下的身影都跳著最曼妙的舞,就連那飛濺的血雨,紛紛落下的時候,都成了最瑰麗的點綴。而這一片被無數人的生命塗抹的笙歌曼舞的畫卷中,楚棲的笑容是暢快的,雀躍的,甚至是純良的無害的。他仿佛看到了一朵潔白的嬌嫩的花,被浸入了濃稠的血湯之中,不得不在血湯裏紮根,花莖因為吸滿了血而變得瘋狂與猙獰,可那綻放在濃稠血湯之上的花朵,依舊晶瑩剔透,肆無忌憚地向世人宣示著他的幹淨與純粹。那一瞬間,他甚至在想,如果當時在楚棲被綁上刑台之前,將人救走,是不是一切會變得不一樣。不是為了那些被複仇的人。隻是單純地覺得,那青嫩的花莖本應自由地生長在透明的水中,慵懶而愜意地舒展著花葉,從頭到腳,從怒放到凋零,都保持著徹徹底底的天然與無辜。“拉攏你。”幺索說:“看你實力不錯,想帶你回魔域,做三把手。”楚棲眼珠漆黑,在他臉上短暫停留,道:“這個東西真的那麽管用?”“那是自然。”楚棲看了一眼前方壓頂的烏雲,然後一把將傘奪了過來,霸道地道:“從現在開始,它是我的了。”他往前走,幺索急忙追:“憑什麽?”“你打得過我麽?”“……”從楚棲下手的狠辣程度來看,這一點真不好說。“打不過,就是我的。”“……我們可以交個朋友,法寶之事,又不是非得鬧個你死我亡。”“那你就把它送給我好了。”“你怎可如此理直氣壯要別人的東西?”“你不給,我就把你殺了。”幺索無言了一會兒,嘟囔道:“真打起來,我也不一定輸給你……”楚棲瞥了他一眼。幺索舉手投降:“我說了,我不是來跟你打架的,我想帶……是請,我想請你去魔域,當三把手。”“我不當三把手。”楚棲說:“若要我去,我便要做老大。”幺索沒忍住笑了一聲,道:“憑你?我不擅打鬥,你打得過我,可不一定打得過我大哥。”“魔主臨淵。”楚棲說:“多給我幾日時間,我與他不定誰生誰死。”“我說你……怎麽老是生生死死,打架也可以點到即止,不必傷及性命。”楚棲的人生裏麵沒有不傷及性命這一條,和野獸打是這樣,和人族打也是這樣,和明澹打,更是如此。沒有生死,何來成敗。萬一敗方懷恨在心,要尋他報複呢?但如今懲惡軍在,楚棲也不好把自己的後路都堵死,他道:“愛打不打,反正要麽我做老大,要麽就請我去當座上賓,想讓我聽命於你們,做夢。”“那你是打算與我一同回去了?”楚棲垂下了睫毛。血衣未幹,穿在身上其實並不舒服,但他沒有換下來的打算。大仇得報,的確痛快,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哪裏。他不想回神殿了,回神殿麵對師父,勢必要聽他訓誡,師父那樣的人,是不會理解他的。他當然可以將自己洗的幹幹淨淨,然後回去找師父,繼續掩飾自己的惡毒,編造一個謊言繼續哄騙他,告訴他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但他突然不想了。為什麽不想了,他也說不清楚。就是不想,再騙他了。虛情假意的付出,也隻能換來虛情假意的回應。怪沒意思。他一邊走,一邊想,輕輕地問道:“喜歡一個人,是不是,真的不會去做讓他討厭的事?”幺索被問住了,他思索了片刻,才道:“是吧。喜歡一個人,肯定會費盡心機討好他,希望他高興,哪怕委屈自己,也想讓他開開心心的。”楚棲歪頭,笨拙地思考。他從來沒有真正委屈過自己,他想要什麽,就直接去索取,從來不顧忌師父的感受。捅他的時候是那樣,關他的時候是那樣,要他抱的時候是那樣,黏他的時候是那樣,這次複仇,明明知道他會不高興,也還是做了。那我,大概是不喜歡師父的吧。那繼續纏著他,也沒意思了。不如,放過他吧。楚棲現在有能力保護自己了,也不需要師父了,既然不喜歡他,那就不如讓他好好清淨清淨,反正楚棲也煩死他念叨了。他是壞人,師父是好人,壞人不喜歡好人,好人卻總是想感化壞人,但楚棲這樣的壞人,才沒有那麽輕易被感化呢。楚棲抿了抿唇,道:“我跟你一起去魔域。”他還要找明澹複仇,繼續留在這裏,也隻會被師父抓住罰跪,他是不會帶自己上天庭的,不若去魔域尋求機會。他與幺索一拍即合,繼續前行,忽然見到壓頂的烏雲逐漸散了去,幺索疑惑地仰起臉,道:“他們怎麽走了?”楚棲撐著傘,仰起臉去看,烏雲散去之後,白雲重新露出,柔軟的雲團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正向下而行,熟悉的身姿讓楚棲輕輕捏緊了傘柄。明明,不喜歡他,可為什麽,一看到他,還是想撲上去。“喂。”前方幺索在喊他,道:“這裏有個上古陣法,隻有魔族血統能夠啟動,可以助我們一瞬間回到魔域,你快過來。”楚棲收回視線,和幺索一起走進陣法之中,然後將遮天傘收了起來。雲層之中,神君白衣翻卷,在遮天傘收起的一瞬間,搜尋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他。他陡然一個旋身,朝這邊疾行而來。楚棲定定跟他對視。幺索已經在啟動陣法,嘟嘟囔囔,道:“這次你跟我回去,我順便再用輪回眼看一下你前世是造了什麽孽……”“楚棲!”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又沉又急:“你去哪兒?”幺索將血滴入陣眼,白光乍起,楚棲在狂卷的靈力波動內注視著他。神君的身影越來越近,目光之中溢出森森鬱怒:“你若敢去魔域,就再也不要回來了。”楚棲隻是看著他。神君運轉靈力加速,衝來的身影越來越快。楚棲忽然沒忍住笑了起來。他想到了那次的除夕夜,自己抱著過節的糕點,固執地追在神君身後,拚命也不敢移開視線的模樣。那個時候,他多想神君可以回頭看他一眼,所以他摔在地上、從陡坡上滾下去、斷刺紮進掌心裏,他都沒有哭。可是當一抬眼,看到那高高在上的人,就落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眷顧了。那一瞬間,巨大的幸福將他牢牢包裹了起來。他傻傻地看著對方,任由眼前一片模糊,也不敢抬手去抹。但也隻是一瞬間而已。神君旋身離開,也將包裹他的幸福全部抽走。那一刻開始,他就決定,無論如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大寶貝。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大寶貝的。可原來,那不叫喜歡啊……師父不覺得那是喜歡,幺索也不覺得那是喜歡。如果想得到都不叫喜歡,那什麽才是喜歡呢?楚棲沒有答案。……你也有今天啊。楚棲很臭屁地想,你也有,追著我跑的一天啊。但接著他又垮下臉,師父不過是想把他抓回去教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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