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裴曦是安葬在墓地,還是成為太空的一粒塵沙,裴流明沒有任何意見。 看著灰白色的粉末以及剩餘骨頭,一同灑向浩渺無垠的宇宙,裴流明的神色平和寧靜地像個局外人。 比起他,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佩戴著黑色袖章的alpha,顯得更加肅穆莊重。 等陸鹽將裴曦的骨灰撒完,赫淮並沒有催促,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幾分鍾後,omega收斂了麵上所有的情緒,語氣淡然,“回去吧。” 說完他率先進了氣壓艙門。 陸鹽走到星艦的吧台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仰頭灌了一大口,才看向慢吞吞從艙門移動過來的裴流明。 裴流明有著一雙東方特有的瑞鳳眼,瞼裂細長,眼尾上翹,眸底有光,但流而不動,非常好看。 看到這雙眼睛,陸鹽就想到裴曦,他撇開視線,低頭又喝口水。 現在陸鹽已經調節好自己的心態,平和地接受了裴曦的離開,同時也放下心中的遺憾。 死前裴曦囑咐過他兩件事,一是把她的屍骨灑在太空,二是將裴流明送到理工學院讀書。 陸鹽放下水杯,問裴流明,“我前幾天給你發的理工學院,你想上哪所學校?” 裴流明說,“加理理工學院。” 加理理工學院也是裴曦的母校,陸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後他們兄弟倆沒再有其他交流,隔了一會兒赫淮打破了這份沉默。 赫淮:“他現在還沒有身份證,基本情況我已經報備過,他可以直接落戶到主星。” 裴流明不懂這些,側眸看向陸鹽,對方‘嗯’了一聲,他跟著‘嗯’了一下。 “還有一件事。”赫淮猶豫片刻,抬眸看著陸鹽,“我父親想見見你,在家裏。” 陸鹽胸口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地踩了一下似的,不疼,但呼吸卻停滯了一秒。 赫淮父親為什麽要見他? 洛佩斯選擇在家見他,這意味著這次見麵是非正式的,有可能還會見到赫淮的母親。 那一刻陸鹽腦海湧出了七八種可能性,甚至還產生了一種荒謬的宿命論——該來的總會來的。 - 回到主星,陸鹽帶著裴流明去辦了居民身份卡,還聯係了那兩位幸存的物理學家。 他們跟裴曦一樣都恢複了榮譽,陸鹽需要他們幫裴流明寫一份舉薦信給加理理工學院。 有這兩位物理學家為裴流明背書,再加上他本身的實力,很有可能被理工學院破格錄取。 陸鹽在主星租了一間公寓,裴流明暫時跟他住在一起。 原本赫淮想讓他們倆搬過去住,但被陸鹽明確拒絕了,除了因為兩個人複雜的關係,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ao操蛋的生理現象。 一個多星期前,赫淮的信息素就開始不正常,但直到現在他也沒有進入易感期。 根據陸鹽的經驗,赫淮易感期之所以會推遲,是因為他的信息素在等陸鹽發情。 這段時間陸鹽一直跟赫淮待在一起,這麽頻繁的親密聯係,激素一定會彼此影響,尤其是他們這麽高的匹配度。 現在的赫淮仿佛熱鍋上滾燙的油,陸鹽的一點性信息素就能瞬間引爆他,讓他進入易感期。 所以陸鹽不願意跟他住在一起,不想再這麽繼續互相影響下去。 - 洛佩斯伯爵約陸鹽周五晚上來伯爵府吃飯,時間地點選的都很微妙,好像是真的隻是為了吃一頓便飯。 陸鹽幾番思索,最終答應赴約。 雖然這場見麵很像見家長,但陸鹽卻沒有準備任何禮物,空著手去的。 這個行為很失禮,但陸鹽卻毫不在意。 伯爵府早已經為陸鹽開放了權限,洋鐵雕花大門識別出omega後,緩緩向兩側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方向大理石噴泉,上麵立著一尊古銅雕刻的羅馬戰士,寬敞的道路兩旁是一大片綠意盎然的草地。 陸鹽曾在這裏住過半個月,這裏跟記憶中的伯爵府沒什麽區別。 見陸鹽來了,赫淮從裏麵走出來。 太陽剛從地平線消失,伯爵府的庭院就亮起了日照燈,金色的燈光灑落在alpha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等赫淮走近,陸鹽突然說,“我還記得這裏。” 他的言外之意是不用赫淮特意出來,他也能進去。 “我隻是想告訴你,這裏不是龍潭虎穴,放鬆一些。”赫淮跟陸鹽並肩前行。 陸鹽掃了赫淮一眼,眉梢微挑,“是我緊張,還是你緊張?” 赫淮苦笑了一下,“我心跳都一百八了你說呢?” 他說的放鬆並不是指陸鹽緊張,而是讓他不要有那麽強的攻擊性。 陸鹽‘嘖’了一聲,“把你的心放回肚裏,我不是來吵架的。” 赫淮笑了,但笑意很快又消失了,眉宇間凝聚著一絲悵然,“但你今天也不是來和解的。” 陸鹽反問,“如果有人執行任務時誤殺了我,你會原諒他嗎?” 真正害死他父母的凶手是布魯爾,洛佩斯伯爵隻是誤殺,所以陸鹽不會將赫淮的父親列入報複對象。 但並不代表他能跟洛佩斯坐在同一個餐桌,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跟他享受晚餐,甚至是成為一家人。 陸鹽今天來隻是想知道洛佩斯邀請他的目的,或者說,他想知道洛佩斯對於誤殺他父親是什麽態度。 赫淮停下腳步,目光凝視著陸鹽,“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有時候會覺得愧對你父親,但你離開我,不會讓你的愧疚減少。” 跟他在一起,陸鹽會背叛他的家庭,但離開他,陸鹽也不會開心,因為他會記掛他。 陸鹽跟赫淮的家人之間有著極其複雜的感情,他雖然對赫淮父親有著難解的心結,可對赫淮的母親是懷有愧疚的。 當初要不是他一時衝動把赫淮綁走,赫淮跟父母也不會分開這麽多年。 陸鹽體會過家人分離的痛苦,他很明白赫淮母親這七年的感受,當年他堅持要把赫淮送回來,就是因為這種責任。 所以他離開了,如果赫淮過的不好,陸鹽也不會開心。 赫淮說,“你喜歡的是我,這跟我家庭沒有任何關係,隻要你不想,今天或者是以後,你都可以不見我父母。” 陸鹽垂下眸,眼底的陰影擴散。 赫淮抓住了陸鹽的手,“我不會逼你放下心結,融入我的家庭。” 如果親情跟愛情不相融,那赫淮會平衡好這兩者的關係。 赫淮這種割裂家庭愛情的說法,並不符合東方傳統的觀念,但他們倆的關係就像被貓抓亂的毛線團。 從陸鹽把赫淮帶到垃圾星那刻,他們的命運就綁到了一塊,然後係上了死結,這是無解的。 陸鹽很後悔當初綁架赫淮這個決定。 如果沒有綁走他,至少現在就不用為他負責。 真是錯一步,步步錯,好像無論陸鹽怎麽掙紮,都逃不開這個怪誕的圈。 陸鹽從赫淮手心抽回自己的手,掩飾好自己的無力跟疲憊,他說,“我們進去吧,別讓你父親等太久。” 赫淮沒再說什麽,‘嗯’了一聲。 - 看見陸鹽進來,赫淮母親洛佩斯夫人笑著招呼他,熱情又節製。 雖然她沒有表現任何介懷,但陸鹽覺得不會有母親真的喜歡一個拐走他兒子的人。 陸鹽衝洛佩斯夫人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來了?” 洛佩斯伯爵從鋪著地毯的樓梯緩緩走下來,即便在家裏,他也穿著考究的西裝,五官深邃冷峻,氣質斐然。 洛佩斯對傭人說,“那開飯吧。” 赫淮家的飯廳很大,弧形浮花吊頂延伸了空間感,上麵鑲嵌著一盞繁複精美的水晶吊燈。 吊燈正下方是洛佩斯,他拿著刀叉切著餐盤裏的食物。 這位年僅半百的伯爵,一舉一動既有軍人的英武挺拔,又有貴族的優雅矜貴。 赫淮坐在陸鹽旁邊,拿過牛角麵包,從中間切開抹了些奶油跟蜂蜜,放到了陸鹽餐盤。 誰都沒有開口的意思,氣氛很沉悶。 雖然食物精美可口,陸鹽卻沒什麽胃口,吃得並不多。 好不容易結束了磨人的晚飯,洛佩斯用一種詢問的口吻對陸鹽說,“我們可以單獨談一談嗎?” 赫淮擰起眉頭,正要說什麽被自己的母親輕輕拍了一下胳膊。 “好。”陸鹽起身跟著洛佩斯上了二樓的書房。 赫淮目送著他們離去,眼底浮現出一絲焦慮。 “有些事總是要解決的。”洛佩斯夫人安撫赫淮,“放心,你父親不會對他說什麽的。” 赫淮並不擔心他父親,他真正擔心的是陸鹽,因為他不知道陸鹽會做出什麽決定。 陸鹽走進書房,順手關上了房門。 洛佩斯坐在真皮沙發上,“坐,不要拘謹。” 陸鹽從善如流,坐到了洛佩斯對麵,他直視著那雙藍色眼眸,“您有事直接說吧。” “叫你過來是想鄭重跟你致歉。”洛佩斯麵容肅然,“雖然這並不能彌補你受到的傷害,但我覺得是有必要的。” “我很抱歉,當時沒有徹底查明情況再下那道命令。”洛佩斯原本筆直的身子向陸鹽躬了躬。 陸鹽表情木然,並沒有因為他的舉動有其他波動,隻是問,“所以當時我父親做了什麽,才促使你們決定擊斃星艦?” 洛佩斯說,“我們交涉過,我以聯盟政府的名義讓他們停下星艦,否則將會以叛國罪處置他們,但他們拒絕了。” “你母親是物理學家,你應該多少了解那塊放射性金屬的毒性,隻需要一克就能奪走上億條生命。” “暗介物質提煉的那塊金屬重量是579克,我不會拿這麽多條人命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