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近來沒有納新,還是那些人。” 封景淮嗯了一聲,又用了幾口,放下了筷子。 本以為隻是自己太思念白絮,可近來的菜式,不管怎麽吃都有白絮做的味道,封景淮心中不禁開始生疑。 白絮做的菜有些玉州的口味,因為他是在那裏學的做菜,和京城以及其他地方的菜式,都有區別。 這日,晚飯有一道竹筍炒肉,封景淮夾了一塊,在裏麵看到極少的幾根薑絲。 隻有玉州炒這道菜,才會往裏麵放薑絲。 “去把做這菜的廚子叫來。”封景淮放下筷子吩咐楚陽:“你看著他炒一遍這菜,再帶來。” 白絮知道遲早會被發現,被楚陽盯著也不好作假,幹脆不慌不忙炒了一盤竹筍炒肉,端著和楚陽一起去乾陽宮。 封景淮還坐在桌前,看到來的是膳房做糕點的廚子,愣了片刻便恍然大悟,心中一陣激動之後,迅速冷下臉來,望著白絮道:“你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 白絮嘟起嘴,走上前將菜放在桌上說:“你是怕我打擾你和言憐恩愛嗎?” “白絮!” “你要送我走,我就偏不走!”白絮看著封景淮,心地被什麽東西戳著,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可望著他,心裏又說不出的柔軟。 多想抱抱他,訴說自己的委屈和不甘。 “楚陽!”封景淮握緊雙拳藏在袖中:“安排車馬,將他送回南州。” “我不去!”白絮往前跨了一步,彎腰抱著封景淮的脖頸:“阿淮,你別送我走,你不喜歡我了嗎?” 封景淮心裏那堵牆已經搖搖欲墜,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伸手將他推開,冷臉看著他:“你要我怎樣,之前的事情還不足以讓你明白,我們不能在一起?” “你是不是擔心言憐和太後還會那樣對我。”白絮眼淚不覺已經到了臉頰,眼睛通紅望著封景淮:“我可以一直像現在這樣待在膳房,我不想去南州,不想離你那麽遠。” 麵對這樣的白絮,封景淮的心如何還能硬得起來,可又不得不強硬。白絮待在宮裏,就算是以太監的身份,遲早也會被言憐和太後發現。 沒有處理好一切之前,封景淮不想再冒險。 “楚陽。”封景淮起身將白絮推離自己:“送他走,立刻。” 以前白絮不知道什麽叫卑微,哪怕是在外逃亡的那些年,也從未覺得自己卑微過。可此時,白絮覺得自己很是卑微。 不在乎封景淮和言憐親密,不在乎他之前怎麽對自己,隻想留在他身邊,他卻這般決絕。 “你之前都是騙我的。”白絮不斷搖頭:“你是不是一直就不喜歡我,從來沒想過永遠要和我在一起。” “是。” 此時心軟,以白絮的性格,怕是怎麽也不會走,哪怕是把他勸走了,他也會悄悄再回來。 “你……。”白絮眼淚一滴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這個時候,或許應該轉身就走。 乾陽宮的門被楚陽關了起來,就在這時,門外有宮女聲音透著興奮道:“王上,太後請王上去福寧殿。” 封景淮看著白絮頓了片刻,壓住心中悸動道:“本王還有要務處理,晚些時候再去。” “王後娘娘有喜,太後請王上即刻去福寧殿。” 倆人眼中同時露出驚訝,這一瞬間,白絮感覺自己積壓在心中許久的情緒全都奔騰而起,衝得肺部針紮一般的疼。 “原來你要送我走,是為了這個?”白絮輕笑一聲,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白絮眼珠透紅色,漸漸恢複了原本的樣貌。 封景淮微微發顫,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心中不安:“絮兒……。” “我討厭你。”白絮的語氣從未這麽冷過,轉身就往外跑。第六十四章 毀掉你在乎的一切 白絮的眼神讓封景淮心中一涼,急忙追了出去。 東宮,言憐戳著盤中的雞肉,似乎在等著什麽到來。 一直跟在言憐身邊的宮女急急忙忙跑進屋,滿臉笑意行了個禮,笑彎了眼說:“娘娘,剛剛膳房的小金子來報,那名廚師被楚公公帶去乾坤宮了。” “是嗎?”言憐停了手上的動作,把筷子隨意放在一邊,嗤笑一聲說:“我就說最近飯菜的口味怎麽變了,讓原本做糕點的廚師去掌勺,果真是暗藏玄機。” “那名廚師,真是白絮?” “之前我隻有五分把握,現在有八九分了。”言憐望了望門外:“王上對吃穿向來很隨意,這麽些年何時叫過膳房的人去乾陽宮?” “如此說來,奴婢倒是想起,宮宴那日,我回東宮的路上見過那名廚子,那日糕點便是他做的。” “想來是糕點做不出那麽多花樣,這才去掌勺,畢竟他本就會做菜。” “去乾陽宮報信的人也快回來了。” 言憐長歎一聲,轉頭望著院中的花草:“妖族大多性情急躁暴戾,這次白絮恐怕不會再隱忍,或許我真的可以除掉這個禍患。連老天也在幫我,讓白絮不死心,又折回宮裏。” 院中栽了很多蘭花,言憐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封景淮時,他剛剛被太後帶離毓秀宮,整個人瘦瘦小小毫無精神,蹲在禦花園中看一株盛開的蘭花,小心地伸手觸碰。 那時候他的樣子,溫潤如玉又可憐,讓人永遠忘不掉。 院外鬧哄哄地嚷起來,宮人的聲音傳進院中,先是阻攔聲,緊接著變成淩亂的呼救聲。 言憐走出正殿,看見一名宮女倒在門檻上,血順著樓梯流進院中,觸目驚心。 白絮穿著太監服飾,深色衣服上賤了不少血跡,指尖也還滴著血,眼睛隱隱透紅盯著言憐。 那眼神太冷,透著濃濃的殺意,言憐不自覺後退一步。 “你怕什麽?”白絮一步步接近,眼中彌漫的猩紅更甚:“你對付我的時候,怎麽不怕?” “我為什麽要怕你?”言憐深吸一口氣:“你敢殺了我?” “敢。”白絮五指成爪,瞬間到了言憐跟前,捏住她的喉嚨。 言憐隻是學過些拳腳,在白絮麵前毫無抵抗力,被掐住喉嚨之後臉色煞白,眼睛也漸漸開始翻白。 身後的宮女愣神片刻,急忙上前扒白絮的手,使勁兒捶打叫喊:“放開娘娘,你要幹什麽!” 這人幾次幫著言憐對付自己,被關在刑院時,最先動手的也是她,白絮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白絮偏頭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用另一隻手一掌拍過去。 她飛出去撞在廊簷的柱子上,掙紮兩下立馬斷了氣。 白絮覺得心中無法言喻的爽快,隻想將東宮的人殺個幹淨,讓言憐消失。 “絮兒!”封景淮和楚陽一起跑進東宮前院,望著失控的白絮,渾身納涼。 言憐若是死了,從此之後,白絮在宮裏,甚至是在大燕,再無容身之地。 白絮回頭看了看封景淮,又笑了一聲,沒有理會。 “白絮!”封景淮急得渾身發抖:“你要是殺了她,我也一起去死!” 白絮愣了,手上不由鬆了些。 阿淮居然要和她一起去死。 “哈!”白絮嗤笑一聲,將言憐甩到一邊,轉身麵對封景淮:“你果然食言了,願意為了她死。” 哪怕整顆心都被仇恨和厭惡充斥,白絮還知道自己並不想他死。 “白絮,你殺了她,難道能逃出王宮,能逃出大燕,你不要命了!” 到了這個時候,還在乎命做什麽? 白絮從未覺得如此難受,心痛欲裂,有什麽東西被從身體中一寸寸抽走,再也回不來。 封景淮的臉是如此模糊,白絮看到他左側的屋頂上站了一個人,蒙著麵,手上一柄烏黑的弓,已經搭好了箭。 這是來殺自己的嗎,是封景淮的人,還是陳孚埋伏在宮裏的人。 都不重要了,反正誰想讓自己死,都一樣。 阿淮如此維護言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封景淮快步跑到白絮身前,擋住了弓箭射過來的方向,輕聲安慰白絮:“絮兒,聽話,讓楚陽送你出宮,等……。” “我不要他送!”白絮推開封景淮,身後瞬間張開翅膀,雙腳離開了地麵。 “絮兒。” “你答應我要永遠在一起,可你食言了,為了燕國,為了言憐。”白絮雙眼被紅光覆蓋,再沒了清明:“你既然這麽在乎這些東西,我就毀了它們,毀了你在乎的一切,毀了擋在我眼前的一切。” 封景淮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白絮已經宛若一支離弦的箭衝了出去,屋頂上射出的箭擦著白絮的腳背飛過,翅膀煽動間,白絮已經離開了王宮。 封景淮愣在原地,望著白絮消失的方向久久沒動一下。 楚陽沒來得及安慰他,先讓人處理東宮門口的屍體,安排封口。 可央央王宮,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又豈能封得住。 封景淮被楚陽扶回到乾陽宮不久,福寧殿便派人來請,說有要事。 “不去。”封景淮疲憊的揉著額角,脖子和鬢角邊急得全是汗:“告訴太後,這就是她們想要的結果,她們成功了,本王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王上,去歇歇吧。”楚陽說:“奴才派了人去尋小公子,他不會有事的。” “楚陽,本王是不是很蠢?”封景淮苦笑一聲:“每當我開始計劃什麽的時候,都會被打斷,最後一敗塗地。” “還是因為王上心中有牽掛罷了,始終沒有雷霆手段,怕有損太後,有損小公子,有損大燕國本。” “說來說去,不過是婦人之仁。”最終誰也沒被保住。 楚陽低著頭,沒再說話。 封景淮為平衡白絮和大燕做了多少努力,隻有跟在身邊的人才能看得到,包括他曾讓封凜去做的那些事和一次又一次的妥協。 他不過是想大燕國泰民安,白絮能安安穩穩過一生,可最終都沒成功。 “本王或許,是大燕最失敗的君王。”封景淮笑著搖搖頭,起身走出乾陽宮。 白絮離開王宮之後,變做一隻黑鷹,穿過雲層一直往邊境飛。 大燕已經沒有容身之地,而且白絮再也不想留在屬於封景淮的地方。 黎國、邊境、妖族,或許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此時天天已經黑了,白絮在空中隱隱看見地上有火光,俯衝落在了一根樹杈上,看著不遠處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