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陸城涼涼地看著鬼模鬼樣的班顧。班顧對著陸城的不善的目光,終於想起陸城的囑咐,一個移形換位飄回了車裏,可憐前方指揮交通的交警以為自己眼花了,拿手狠狠地揉了好幾回眼睛。自己這是喝醉了看花了眼?自己也沒喝酒啊。陸城壓著超速的邊緣載著班顧逃離了出事故的街道:“我不是讓你不要下車。”班顧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輛車裏的味道很臭。”現在都還有臭味,不過,陸公子還是很香的。班顧暗搓搓地用力聞了幾下,總算壓過了剛才的腥臭味。被當作空氣清新劑的陸城問道:“是什麽臭味?”班顧:“想不起來了,總之是不好的味道。”陸城記在心裏,打算回去把這事告訴祝宵,管是不可能管的,寧願辭職也不可能管的,麻煩事有班顧一個就已經夠夠了。.陸城住的這一片高檔小區,江景高樓,電梯入戶。班顧坐著和棺材大小差不離的電梯,一瞬不瞬地盯著不斷變換的樓層數,一直到了18樓,棺材,不,電梯才停了下來。陸城揉著眉心,對著離地幾公分,半飄著的班顧:“下來,好好走路。”“不,我要飄著。” 班顧死活不肯。陸城身為一個建築設計師,自己的住處軟硬裝潢,絕對是逼格和舒適兼具,三層躍層,一層客廳,一整麵江景落地窗,隻要空氣上佳,一百八十度欣賞無邊江景,掛式壁爐前鋪著柔軟的白色地毯,看書,聊天、鼓掌,盡享有愛生活;影娛室齊備各種電子娛樂設備;還有使用率幾乎為零的中西結合的廚房餐廳。二層小客廳、主臥、客臥、書房,三層健身房、半敞式花房、遊泳池。陸城帶著飄飄班顧轉了一圈,說道:“我買的是單身公寓,隻有一間客臥,你先將就住下,等祝宵回來再說,還得在他那辦一張身份證。”班顧壓根沒在認真聽,他繞著出來工作的掃地機器人飄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然後伸出手把機器人翻了個個,見陸城目露警告,又默默地把它翻了回去,再默默地看著機器人鑽進了沙發底下。陸城等班顧飄回自己身邊,這才繼續說:“除了我的臥室和書房不許進,其它的房間你隨意。 ”又耐下脾性教班顧開電腦、電視、遊戲機,還從抽屜裏翻出一個平板給他,“手機等明天送你。 ”有向二次元死宅進化的班顧學得飛快,半個小時後他已經呈土豆狀態窩在了電腦前,雖然不會打字,遊戲卻已經玩得風生水起,扛著錘子敲死了一頭野豬王,哈皮地剝了個野豬頭下來。“班顧……”班顧沉溺遊戲中,披頭散發握著鼠標敲著敲盤,嫌陸城事兒逼,看過來的眼神裏全是嫌棄。慘遭嫌棄的陸城收拾起心頭一點點莫名的失落,將班顧塞給他的那朵血玉蟑螂花放進保險櫃,洗了個澡,披著睡衣給祝宵打了視話。祝宵那邊信號極差,畫麵卡成ppt,連聲音都像從陰間傳來的,再改用電話打過去,直接被祝宵給掛斷了。陸城無奈,去了自己的書房,他的書房很大,斷隔成兩半,一半做了畫室,放著各種畫具,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或彩色或黑白,逼真得有如照片的畫作。他站在畫架前,隨意地取過幾張畫紙、一支筆,握筆凝神,小指的尾戒,暗芒浮動,一根細如魚線的紅光像蛇一般探出來,順著陸城的手遊離到筆端。畫筆慢慢移動,由慢而快,漸漸一幅畫在筆下生成,赫然就是班顧墓室裏的人麵紋青銅鼎,連青銅鼎澆鑄時留下的每一處細如發絲的痕跡都沒有遺漏。陸城鬆開筆,從畫架上取下畫。他潛意識裏最想畫的竟然會是這個人麵紋青銅鼎?不是地洞裏那千盞匪夷所思的陰火燈盞,也不是班顧長眠的素麵石棺,而是這個令他全身不適、厭惡的人麵紋青銅鼎。鼎最早是拿來烹煮食物的,大禹鑄九鼎定天下九州後,鼎轉為祭祀之用,隨葬用的銅鼎,內刻銘文,記載墓主名姓或生平重要記事。班顧墓裏的這隻青銅鼎他不知道內部有沒有銘刻,不過,依照整個墓葬故意不刻一字,不添一畫推斷,這個人麵紋青銅鼎裏大概不會有銘文鐫記。班顧生前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又要掩去他的生平?十六歲身亡,身負無邊功德,天道法則許他跳出輪回生死,與天地同存。陸城看著銅鼎上或喜或悲詭異的人臉,看久了,這些表情似隱含著猙獰、怨念。有些厭惡地將畫放在一邊,升起窗簾,不遠處似乎有火警發生,打開窗能聽到消防車出動的聲音。他有點疑惑,不知道班顧從沉睡中醒來和這座城市發生的異常有沒有關係。.被他惦念的班顧在影娛室樂不思蜀,他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也不會覺得累,坐在電腦前別說24小時,240個小時都是精神抖擻的。他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另建存檔,從殺小跳龍開始到屠殺飛龍搬龍蛋。直殺得東方天際先透白,再冒出太陽,再到太陽高升。陸城從樓上下來準備去公司,過來一看,班顧還咬牙切齒地在那玩遊戲。陸城大感頭疼:“我要去公司一趟,你……”班顧馬上接口打包票:“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是說,你不許在家搗亂。”陸城板著臉。班顧先是點了點頭,再將腦袋向後九十度倒折:“陸哥,你要早點回家。”陸城唇邊帶著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一點笑意,過去將他的腦袋扳回去:“不許嚇人。”班顧又黑又濃的睫毛上下扇動了一下,感動地發好人卡:“陸哥是一個很好的人。嗯……”他湊上來,神秘兮兮又暗自欣喜地問,“陸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的骨頭很漂亮?”陸城不想助漲班顧的自鳴得意的氣焰,又不想違心說不好看:“還不錯。”“我送你一根。”“你……說什麽?”陸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毛病,以至嚴重幻聽。班顧可沒有說笑,把左手的小指指骨扽下一截,笑嘻嘻放進陸城的手心裏:“我把我的小指骨送給你。”陸城看著掌中碧瑩玉潤的一節小指骨,一時怔愣在那,不知道該覺得感動還是覺得怪誕。班顧有點小委屈,他把自己這麽珍貴的小指指骨送給了陸城,陸城居然不怎麽想要。真難以置信,有美姿儀的陸哥這麽沒眼光。“謝謝。”陸城終究還是接過了小指骨,小心放好。他必須得承認,他並不想拒絕,不過,收的禮貴重歸貴重,醜話還是要說上幾句:“在家裏好好呆著,不許出去,就算出去了也不許鬼形鬼狀。嗯咳,我回來時給你帶可樂。”班顧的兩隻眼睛裏全是小星星。其實,還挺好養的。陸城走進電梯裏,欣慰地想。.班顧等陸城離開好一會後,才終於舍得晃出影娛室,嘴裏哼著骨頭舞,從一層飄到三層,再從三層飄到一層,又貼在落地窗上向下看:哇,好高啊。眼角餘光瞄到一個圓圓的身影,班顧立馬飄了過去,攔下兢兢業業的掃地機器人,還惡劣地站了上去,讓小機器人載著自己到處跑,哈哈,他很輕的。完了還不過癮,又把小機器人抱到三層遊泳池邊,直接把小機器人折騰得快沒電嗡嗡直叫,這才倍兒心虛地把小機器人送回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