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西南方位,速走!”窺天的疾呼由遠及近。西南不遠處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小山丘,地形極具迷惑性,他不願被人窺伺寶物,欲到山間躲避,再布置一二陣法,徹底神隱。他一身衣物破破爛爛,最引人矚目的是頭頂的頭發根根束起,膨成一大團,右手一根炸成圓毛球的毫筆,左手還執著地拽著魚羈遊那件黑色罩袍。魚羈遊橫過承鈞,坐上寬劍騰空而起。窺天在後方,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緊緊跟著魚羈遊,絲毫不落後。他將聲音凝成一線,不斷指引魚羈遊禦劍的方向,左擰右拐,不一會兒便入得深山,地勢起伏高漲。忽然穿過一處“一線天”,魚羈遊一頭撞進山穀,清新之氣撲麵而來。這山穀外表不顯,中間卻下陷極深,四麵環山,夾一山澗,靈氣天然聚合,又因水流湍急而極其活躍。“就是此處!”窺天呼住魚羈遊。他一邊道,一邊從納戒中拿出一堆空白玉簡,全部碾碎,又回身將玉屑灑在他們剛剛進入山穀的狹天口。霧蒙蒙的雲海不知從何而來,先是堆在半山腰,慢慢往外蔓延,逐漸將整個深穀都遮住。——這是幻陣的基本特征。窺天禦風躍下山坡,扔給魚羈遊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簡。魚羈遊接過玉簡,滿山穀雲霧遮滿霎時化作清氣,像是從未存在過。窺天早在這不知名山穀布下半個離光化霧大陣,最後以玉屑做引,自然以玉簡做陣眼,手持陣眼者便不會被幻覺所困。“無我道友可有多餘的靈石?”窺天一刻不停歇,還未站穩,先向魚羈遊討要靈石。說話間,他先從納戒中艱難地扯出一大個光團,又零零碎碎掏出一堆不規則的靈石。“……”魚羈遊隻知窺天受了一道雷劈,竟不知道對方在頃刻之間做了如此多的準備,幾乎將自己的家當全帶上了。小型仙網甫一出現,山穀中的植被愈發蔥鬱了——是山穀中的靈氣濃度突然增加,導致空氣都泛青所致。這是陣圖!魚羈遊若有所思,窺見仙網靈線之間若隱若現的紋路。他起初以為窺天仙君是在自己的居所埋了一個鎖靈陣,現在看,卻是將鎖靈陣直接布在小型仙網裏了。魚羈遊不聲不響在窺天堆放靈石的不遠處碼下一方靈石,不確定地問道:“這些夠嗎?”支付芥子蛉車票費用去了一方,又搬出來一方,他芥子之戒中隻剩四方這樣的靈石堆了。“夠,夠!”窺天眼前一亮,“啪”地一甩炸毛的萬獸筆,無數根不同顏色的毫毛乖順地匯攏,聚出一個尖的樣式。他筆尖輕點,先是小型仙網光團懸起,落在山穀正中,再是一塊塊靈石有條不紊地飛出,落在指定的地點上。魚羈遊目力好,分明看見那些預留位置早有標記,都孤零零地生長著一株無伴草。窺天手腳極快,不多時便用去地上一半靈石。熟悉的靈壓感附上身。窺天早被上一次充盈的靈氣滋養過頭,魚羈遊才出關不久,自然無甚感覺。最愉悅的是紮在溪澗邊的承鈞,不住地輕吟,借助被壓入劍身的靈氣一點錘煉自己。這柄巨兵在封靈界中時便十分有靈性,又不知不覺間陪伴魚羈遊多年,見過上人,飲過仙人血,斬過天魔,或是生出器靈的前兆,有成為神兵的潛質。承鈞隻是凡鐵所鑄,隻因格外有靈性而顯現出不凡。魚羈遊觀窺天手中萬獸筆,那倒是更勝一籌的靈器,但顯然僅憑窺天的心意驅使,並無半點覺醒靈性的跡象。有無靈性隻是靈器不同的打造方向,並無優劣之分。許多戰鬥依賴靈光一閃,故兵者多有靈;而非專門因鬥爭誕生的靈器,如毫筆等,其主人更看重“器”的部分,若靈器達到工之極妙,則成法寶。靈兵不太講究材質,遇到天才而性誠的主人,被涵養千年必成神兵;但法寶無一不是花費大量珍貴靈物礦材堆積而成。即使窺天另辟蹊徑,想到以量聚變,也因缺少一根天星竹鼠王的毫毛而毫無辦法。地上的靈石還在不斷減少,窺天手中的毫筆不堪重負似的,筆尖越來越歪,好不容易理順的獸毛又有了打結的趨勢。萬獸筆愈發不堪,沒有半分法寶之象,但雷劫卻沒有放過它。天上雷聲輕輕翻滾,卻因找不到目標,隻能在這一片天空中徘徊,假裝自己隻是一朵平平無奇的雨雲。窺天絲毫不理,在穀中聚靈大陣將成之時,一撇毛筆,幹脆用手抓起最後一塊靈石往最後一個標記處擲去。“嘩啦啦——”天地之間潮氣翻湧,雨終於澆了下來,濕潤的空氣直叫人喘不過氣。雨珠滑溜溜地,剛碰到魚羈遊的發絲和衣裳,就順勢滾了下去。窺天那邊情況也是類似,兩名修士絲毫不受天氣影響,雨勢傾盆也澆不透仙人身上哪怕半片布料。本是雷劫強改天象,大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溪邊土地還未濕透一層,天上便雲收雨霽,露出明淨的天色。“呼——”窺天長嗟,望著魚羈遊感歎道,“聚靈陣終於布下了。”穀中靈壓越攀越高,他這口氣的吐息在青藍色的空氣中形成一道清晰的衝擊軌跡。他手中還握著亂糟糟的萬獸筆——這隻本有法寶潛質的可憐靈筆,此刻的狀態比最開始還要淩亂許多,而它的主人一點兒不在意。“過高的靈氣壓會淬煉處在臨界狀態的靈器,招致天劫。”窺天口中喃喃。他向來想一出是一出,剛還在和魚羈遊搭話,現下又自顧自拿出一本線冊,欲將新發現記錄下來。他把萬獸筆往渾濁的泥水坑中一蘸——湊活著做墨——興致勃勃地開始書寫。期間毛毫紛飛,魚羈遊都稍微有點不忍直視:雖然未直接看到,但想必窺天的筆記飛白不斷、墨跡不均。“窺天道友。”魚羈遊喚他。“我有些硯墨,你是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