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餐廳設立在最靠近海岸的位置,抬頭便是壯闊的海上夜景,夜燈被風吹的微微搖晃。


    長久沒人說話,黎笙猶豫再三,主動開口挑起話題。


    “這裏風景很好。”


    暗木餐桌的對麵,男人始終望著圍欄外的海岸線,今天是新隊友約會的第一天,但似乎並沒有引起他的重視。


    昏黃的燈光下,黎笙能看到的隻是他利落沉穩的側臉輪廓,薄唇微抿,模樣矜貴冷淡,看起來心情不佳。


    聽到黎笙的話後,時君總算挪回了視線,露了個正臉,不冷不淡道:“還行吧。”


    這個回應真的不留後路。


    簡短敷衍了下,他再次扭頭看向外麵,欣賞著他剛不太認同的海上風景。


    黎笙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他在上一輪約會中同樣手氣很好的抽中了這裏,但卻完全不同於這次的尷尬。


    顧長清十分照顧他,壓根不需要他絞盡腦汁的尋找話題。


    包括替他拉開椅子,切好牛排,注意海上天氣將自己的外套給了他披。


    現在想來,顧長清的種種舉動都很貼心。


    黎笙不由感到失落,沒了剛開始意外和時君組隊的欣喜。


    內心開始控製不住的比較。


    他對待許玳時,也會這樣嗎?


    同一個時間節點上,一桌而坐的兩人倒是達成了巧合的一致。


    時君此時腦子裏想的同樣是許玳。


    他對節目組設立的這什麽約會環節很是看不上眼。


    家庭影院,共處在那樣一個黑燈瞎火的環境裏,看完一場長達兩個小時的電影,安的什麽心思。


    越想越來火。


    除了年紀小點,曆丞究竟比他強了哪點,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看著就煩。


    許玳真應該去看看眼睛了,得治。


    另一邊,黑燈瞎火的影院裏。


    激烈的打鬥音效響徹整個空間,頌尋手邊的爆米花被曆丞一個激動帶倒在地上。


    隻能無奈彎腰收拾。


    曆丞抽著空隙和他討論劇情:“是不是很刺激,我就說看這個吧,法爾打敗巨人王的劇情是不是超帶感?”


    頌尋能說什麽,這部電影都排到第六部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前麵的劇情和鋪墊,甚至連這兩為什麽打起來都很茫然。


    但為了不打破曆丞高昂的興致,他還是維持禮貌的點頭:“很好看。”


    隻是簡單的迎合了下,曆丞卻貌似感動過頭了,電影也不看了,歪著腦袋靠近頌尋。


    “我就知道選你沒錯,你是第一個願意陪我看完這部電影的人,季應禾說我幼稚不願意陪我。”


    他隻顧著和頌尋發表自己的感動之情,卻不覺得這個猛然靠近的動作太曖昧,起碼落在後麵的攝像頭中,所看到的就是兩人親密地腦袋碰著腦袋的畫麵。


    人都是情緒化的生物,之前認為許玳配不上時君的粉絲,現在卻見許玳跟沒事人一樣和別人親親密密,心裏沒由來不平衡起來。


    【發展這麽快,許玳還真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呀。】


    【又花心又濫情,誰能治治他。】


    【這倆絕對是進度最快的那組,說不定之前就勾搭上了,真替君哥不值。】


    【時君粉有毛病吧,之前組隊的時候到底是誰要獨美,到底是誰讓許玳不要挨邊的?】


    【得不到才知道珍惜,早幹嘛去了。】


    頌尋抽空看了眼彈幕,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得出‘進展快’這個結論。


    曆丞在感歎了番後再次投入到電影中,激動地一會握拳一會跳腳,為了防止他再將飲料掀翻,頌尋將飲料換了個遠點的距離放。


    所以,明明更像是帶孩子來電影院收拾殘局的苦逼家長。


    ——


    重組新隊友的第二天,因為工作行程相撞,時君缺席了拍攝。


    導演非常隨意地大手一揮,幹脆暫停拍攝,給所有人都放假休息一天。


    位於海島的緣故,導演直接財大氣粗派了直升機來接,承包了送各位嘉賓回家的任務。


    頌尋覺得自己也算長見識了,能有一次蹭到直升機的機會。


    許高擅是個五十多歲,麵相和善的中年男人,剃著光頭,脖子上帶著大金鏈子,一身行頭自帶著股道上混的氣場。


    一見到頌尋進門,跨著大步就飛奔了過來。


    別看他身形圓胖,動作卻實在靈活。


    頌尋第一次見麵沒有準備,本能就想往旁邊躲,卻還是被他一個熊抱牢牢勒進了懷裏。


    “兒子你怎麽瘦了?那什麽破節目要不還是別錄了,就知道苛待我兒子。”


    頌尋被一雙溫厚的大手捧著臉心疼地打量。


    許高擅眼裏是毫不遮掩的愛,一個父親對孩子毫無保留的愛。


    他是個十分合格的父親,自從妻子離世後便一個又是當爹又是當媽,將許玳拉扯長大,覺得孩子缺失母愛,行事上便百般驕縱,能做到的一定會替兒子實現想要的一切。


    這麽多年也從沒有生過再婚的念頭,就怕有人對自己兒子不好。


    這樣的偏愛是頌尋從沒有經曆過的,作為家裏年長一歲的哥哥,遙遠的記憶裏,父母一直更喜歡活潑又嘴甜的弟弟。


    他往往是受到忽略的那個。


    在來的路上,頌尋忐忑了一路,和家人相處這事上,他一直是抱著隱隱的抵觸。


    他並不是真正的許玳,沒辦法那麽順其自然地接受許高擅全無遮掩的付出和愛。


    頌尋整個人都有些局促,正想著需要說些什麽,許高擅便將他拉到了餐桌上。


    “外麵的飯菜肯定不合你胃口,我叫你湯姨給你做了愛吃的。”


    廚房裏係著圍裙,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的中年女人端著一碗湯出來,盯著頌尋笑得一臉慈愛。


    “你爸成天在家念叨你,一天到晚守著電視不落下。”


    頌尋具體不太了解許玳在家是怎樣的,便也不怎麽開口,隻安靜吃飯。


    “我兒子這麽好看性格也好,網上那些都是群瞎子,咱別理他們。”許高擅望著安靜吃飯的兒子,越看越覺得自己兒子人見人愛。


    網上那些人就是喜歡顛倒黑白。


    反正在他眼裏,自己兒子就沒有不好的地方。


    頌尋一頓飯硬是在一連串的彩虹屁中完成,最後被許高擅推著回房間好好休息。


    一天的休息,算上來回的路程也沒多長時間。


    晚上出發前,許高擅幫忙一起收拾行李,又給拖出了個行李箱裝了不少衣服進去。


    按照他所說,上電視是大事,絕對不能穿寒酸了去,當季新款必須都安排上,不能讓人小瞧了。


    許高擅準備的太全麵了,還替兒子準備好了所有嘉賓的禮物,這些禮物的相同點就一個字,貴。


    頌尋看著地上各種奢侈品禮盒,猶豫道:“會不會有些太誇張了。”


    “你相信你爸,到時候要是別人都帶了禮物,你一個人空著手才是尷尬。”


    說著,許高擅從一個盒子裏拿出保溫杯,神神秘秘道:“你到時候單獨把這個給時君。”


    頌尋一眼認出黑色保溫杯上的卡通小人是以自己為原型。


    許高擅年輕時意外中了筆彩票,借著這些錢做為本金,開設了屬於自己的快餐店品牌,在本市已經擴展為連鎖快餐店,擁有二十三家經營店麵。


    這個杯子是做為店裏加入會員贈送的禮品,具有代表公司品牌的作用。


    時君做為公眾人物,還是格外知名的那個,這個杯子送出去,不管他有沒有用,在直播中哪怕出現一次都會引起廣泛關注。


    杯子上沒有明顯的品牌logo,所以也不用擔心被攔下來。


    除了兒子,許高擅最愛的就是錢,雖然有時候急功近利了點,但他做的一切也是為了將來能留給許玳更多的保障。


    頌尋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他和時君的關係現在鬧的有點僵。


    許高擅一眼看出自己傻兒子的想法,道:“現成的機會,你隻管送就行了。”


    他也想光明正大搞投資宣傳,無奈檔次不夠,也擠不進去,這節目熱度這麽大,比他專門花大價錢投個不到三秒鍾的廣告好太多了。


    最後頌尋還是帶上了那個杯子,為了趕上明天的拍攝,必須當天晚上回到島上。


    就在準備前往港口乘坐渡輪時,卻接到了節目組的通知,前往最近的停機坪,乘坐直升機返回。


    頌尋實在忍不住感歎節目組的貼心,這可省事太多了。


    季應禾與曆丞兩人先到,正在客廳內討論坐船太暈。


    剛進門的頌尋腳步一頓,意識到不對,節目組隻接他?沒接其他人?


    疑惑間,微涼的氣息從身旁擦肩拂過。


    時君回來了。


    他還穿著活動時的衣服,一身嚴瑾的正裝,黑色的腰封係在腰間,連接著斜挎的肩帶。


    銀色的卡扣閃耀著微光。


    時君的身材一向都維持的很好,肩寬窄腰大長腿。


    這樣的裝束在尋常人身上很容易顯得浮誇和不自在,可在時君身上卻完全沒有這種顧慮,他的身材樣貌氣勢將這樣的搭配展現出了應有的魅力。


    禁欲而充滿美感,疏冷中透著張揚。


    頌尋瞬間忘記剛才自己在想些什麽了,盯著時君挪不開眼。


    時君比他高出個頭,腳步忽然放緩,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頌尋呆呆抬頭,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盯著時君看太久了,或許引起了對方的不滿。


    也不知道是踩中了哪條命門審美點上,頌尋糟糕地控製不住自己肆無忌憚的注目行為。


    時君將他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最先收回視線,轉頭進了客廳。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眼中閃過淺淺的愉悅,透著目的達成的滿意。


    而跟在後頭的楊可還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不知道時君抽了什麽風,穿著活動的衣服硬是不肯換私服,一路跟開了屏的孔雀一樣,招搖過市地趕回來。


    客廳中,季應禾第一個拿出自己的禮物,每人分到了一瓶據說是他親手研製的香水。


    看著瓶子上碩大的logo,頌尋這才了解還是自己保守了。


    如許高擅所說,果然每人都準備了禮物過來。


    相互贈送禮物的環節結束,門外傳來腳步聲。


    進來的是黎笙,他一個人拖著個笨重的行李箱,進門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同樣準備了禮物給眾人。


    是很喜慶的陶瓷娃娃,每個娃娃神態各不相同,活靈活現。


    曆丞翻著手上的陶瓷娃娃,隨口道:“這是珊曼工藝的十二陶瓷係列嗎?”


    黎笙臉上浮現迷茫,他根本就沒聽說過曆丞口中的東西,陶瓷娃娃是他親手做的。


    黎笙在此時才關注到桌上堆滿的禮盒禮袋,被那些精致的包裝一襯托,他剛送出的陶瓷娃娃就顯得無比簡陋了。


    頌尋眼見著黎笙臉唰地漲紅起來,整個人尷尬到無地自容。


    原劇情中的確有這一段,當時時君替黎笙解了圍,也算是感情升溫了一小步。


    曆丞沒有一點眼力勁,還在詢問是哪個係列的,時君也跟眼瞎了般,看不到黎笙的窘境。


    眼看黎笙都要哭出來了,頌尋主動拿起他手上的陶瓷娃娃,感興趣道:“你自己做的嗎,很好看,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吧。”


    黎笙一愣,隨後眼中湧現感激:“對,我自己做的,喜歡的話我下次再給你帶別的。”


    他是所有嘉賓裏條件最為平凡的那個,也買不起什麽昂貴的禮物送人,心裏一直都裝著敏感自卑。


    可沒想到第一個替他解圍的居然會是許玳,這一刻,黎笙為自己之前對他所存在的敵意感到羞愧。


    “自己做的呀?”曆丞撓了撓頭,“還挺好看的。”


    自己做的就自己做的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大大咧咧的曆丞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給人造成的尷尬。


    ——


    晚上,見時君最先回了房間,頌尋揣著保溫杯,在鏡頭麵前打了個轉,懷揣著任務敲響了房門。


    “進。”


    頌尋推開房門。


    時君應該是準備洗澡,正在櫃子裏翻找衣服,也沒往門外看。


    頌尋不得不出聲:“我可以進來嗎?”


    聽到聲音的時君手上動作停住,扭頭看向門外,見到頌尋後表情歸於平淡:“有什麽事?”


    頌尋不由開始緊張,一瞬間都想退縮了,但想到臨出門前許高擅不斷重複的囑咐,還是硬著頭皮一步步來到時君麵前。


    伸出手,將保溫杯遞了出去:“送給你。”


    保溫杯遲遲沒有被人取走,頌尋不太敢看時君是什麽神色,他也算是嚐試過了,便也不再強求,準備收回手。


    白天的時候他一直沒有將東西送出去,心裏總有種利用時君的負罪感,這才選了這個時間段來。


    至於要不要用這個杯子,全看時君自己的意願。


    下一刻,手上一輕。


    時君將他手上的東西拿走了,動作迅速,像是怕他後悔似的。


    “這個杯子除了送我,還送了誰?”


    頌尋有些反應不及,隔了兩秒連忙搖頭:“隻送了你。”別人也沒你有這影響力呀。


    聽到這個回答,時君嘴角微微上揚,麵無表情的臉上有了絲笑意。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保溫杯上的q版小人,認出了就是許玳。


    送帶自己圖像標識的東西,這裏麵的含義可大可小,不得不讓人深想遐思。


    其實細想起來,那天在圖書室裏說不定許玳是真不小心摔倒了,才恰巧碰掉了積分卡,如果他真想和曆丞組隊,直接拿了積分卡一樣可以主動選擇隊友,邏輯上是說不清的。


    時君覺得是自己太武斷了,態度不好,所以才導致許玳不敢和自己解釋。


    將保溫杯放在最靠近自己的床頭櫃上後,他從行李箱內翻出一個紅色的話筒,動作珍重地觸摸了幾下,交到了頌尋手中。


    這個話筒是他從一出道便一直用著的,專門找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定做,從來不舍得外借。


    但此時他莫名就想送出去,送到許玳手中。


    時君突然轉變的態度讓頌尋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怎麽的,暈暈乎乎就給接了過來,帶回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出現了一個顯眼的黑色保溫杯。


    在時君第四次拿起它喝水又放下時,季應禾瞥了眼杯子上的卡通圖標,問道:“你換杯子了?”


    其實也不用這樣明顯,這杯子都快擱桌子中間來了,再喝下去也不用吃早餐,恐怕喝水就飽了。


    時君眉間閃過驚訝:“你們沒有嗎,許玳送我的。”


    好好吃飯的頌尋受到了一桌人的矚目,筷子在半空中停滯。


    他沒想到時君能鬧出這麽大動靜,明知道杯子隻送了他一個人,不是嗎?


    曆丞第一個不樂意了,看向頌尋道:“你怎麽隻送時君一個人,我也要。”


    這好辦,批發流水線生產,要多少有多少。


    剛想開口的頌尋忽然感受到對麵冰冷的凝視,對上了時君不善的目光。


    他臨時改口:“已經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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