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的夜晚幽靜也嘈雜,遠離人煙喧囂,除了升起的火堆,四麵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偶爾還會有某種動物飛快掠過草叢的聲音。


    幾人一時都有些草木皆兵,一有點風吹草動神經就不自覺緊繃,就算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也無法放鬆下來。


    商寂將在飛機上找到的麵包給每人分了塊。


    一天下來才開始進食,饑腸轆轆的幾人顧不得形象,一塊巴掌大的麵包三兩口就塞嘴裏了。


    吃的太快,唐一鳴恍惚有種自己壓根沒吃的錯覺,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到頭。


    他不放心衝商寂詢問:“我們走的方向是對的嗎?”


    最初夏茗不願意離開的原因之一就出現在這,在四處都是樹木的島嶼中,人的方向感很容易迷失,可能你走了幾天幾夜,認為即將逃出生天,事實確是圍繞一塊地方打轉。


    “根究鳥的飛行軌跡,大致的方向不會有錯,它們通常需要到在海灘上覓食休息。”


    商寂回應著唐一鳴,注意力卻放在了身側的位置。


    頌尋也分到了屬於自己的麵包,咬了兩口留下個印子就不吃了。


    身體的難受使他毫無食欲。


    整個人如同被雨水打折的小草,葉子蔫巴。


    “靠譜嗎?”唐一鳴不了解這些自然現象,怕中間會出現什麽意外。


    “你難道沒發現嗎?”


    “什麽?”


    “我們距離水流聲越來越近了。”


    聽見這話,幾人都凝神細聽,還真有隱隱約約的水流聲在不遠處回蕩。


    商寂:“島上的河流最終匯聚大海,隻要沿著河流一直下去,就能到達沙灘的位置。”


    這話如同一顆強有力的定心丸,幾人瞬間鬆了口氣。


    才一天的時間,不知不覺間他們已將商寂當做了主心骨。


    頌尋有一下沒一下捏著手裏的麵包,作為熟知劇情的人,他當然知道他們最終都會安全離開。


    商寂作為全國各地跑的戶外知名攝影師,為了捕捉野外動物的棲息拍攝,多次不顧自身安危深入野外叢林,擁有儲備充足的相關經驗。


    盡管失憶,依舊將所有人帶出了被賦予死亡島這一命名的危險之地。


    當然,這個所有人不包括頌尋自己。


    他的存在就單純為了反襯沈和韻堅強正直的美好品德,順便惡心一下商寂,被拆馬甲時間接促成兩主角的關係罷了。


    沉思間,手上被慘遭蹂躪的麵包被人拯救了出來,遞到了嘴邊。


    頌尋抬眸,對上了一雙漆黑的深眸。


    這個舉止有些親密了,商寂適應角色身份的速度超出他的預料。


    “明天還要趕路,不能不吃東西。”


    頌尋不是那麽想張口,甚至嗅到麵包的味道身體自發產生一種抵抗。


    但商寂沒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他極其不情願地咬了一小口。


    在商寂的注視下咽了下來。


    反胃的感覺來的很快,頌尋撇開臉幹嘔了下,徹底生氣了。


    惡狠狠瞪了商寂一眼,將他拿著麵包的手拍開。


    眼中因為生理反應泛著水光,黏連的睫毛在暖黃色的火光下倒映,於夜色中輕輕一顫。


    商寂被拍開的手懸在了半空中,遲遲忘了收回。


    唐一鳴夏茗不由也朝著發脾氣的少年投去視線,性格無理傲慢的少年不可否認生了一副好樣貌。


    就是脾氣忒差了點,連唐一鳴這個自詡成功人士也不敢在這地方這麽作。


    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居然還有嫌棄不吃的。


    商寂默默收回了手,將那塊被頌尋捏的皺巴巴的麵包兩口吃完。


    沈和韻突然在此時起身:“饒玉書,我們出去聊聊。”


    頌尋懶洋洋抬頭,看著他嚴肅的模樣,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起身準備離開時,一旁的商寂開口叮囑:“不要走遠。”


    “知道了。”


    兩人在靠近休息地百米距離的樹下停留。


    \"說吧。“頌尋拍開袖子上的落葉。


    ”你不應該騙商寂。“沈和韻的目光中帶著不認同的譴責,饒玉書在他眼裏儼然是一副拙劣齷齪的負麵形象。


    麵對指責,頌尋眼也沒抬一下。


    ”不應該?那你和我說,我應該怎麽做。”


    “被一個人落在後麵等死?”


    沈和韻:“我不是這個意思,有些困難我們是可以克服的,這種時候誰不是靠自己撐著,再怎麽樣你也不應該利用商寂,他也受傷了呀。”


    有句話說的好,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做不到感同身受。


    頌尋目光落在自己右腿上。


    饒玉書從出生起因為身體緣故,不能跑不能跳,激烈的情緒過度的運動隨時都會引發心力衰竭,因為這些,他的童年缺乏了許多的樂趣,也融入不了玩鬧的人群中,養成了如今這樣有些怪異的性格。


    可在沈和韻看來,這些都成了能克服的範疇,就算是不健康的身體也沒問題。


    頌尋笑了笑:“你很關心商寂?”


    不過才一天而已,該說不說劇情的影響力還是強大的。


    許是被這一句猝不及防的話問住,沈和韻一時愣了愣,道:“這不是我關心誰的問題,而是你本身的行為是錯的,既然錯了不應該糾正回來嗎?”


    頌尋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讓我找商寂坦白。”


    “對。”


    “哦。”頌尋拉長語調,像是成功接受規勸的模樣。


    沈和韻點頭,欣慰道:“你能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話落,卻見饒玉書忽然抬眼看著自己,嘴角惡意上揚,“不可能。”


    沈和韻氣急:“你——”


    “不要忘了,你從小到大的學費生活費都是我家出的。”頌尋抬手,淺淺勾住他的衣領一角,“包括你身上的這套衣服。”


    “不要想著去告狀,你欠我家的東西還多著呢,這樣會讓我覺得家裏養了條背信棄義的白眼狼。”


    少年淺笑吟吟,好像口中說的不是什麽威脅人的話,而是親昵的和人撒嬌調笑。


    沈和韻漲紅了臉,深覺受到羞辱:“你以為我是上趕著要被你家收養嗎,那是饒叔饒姨選的我。”


    “你就說接受我家資助的人是不是你?”


    沈和韻一時無言。


    饒父饒母雖然沒有將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但吃穿用度不小氣,全部比照饒玉書。


    頌尋轉身就走,隻留下一句話:“不要做多餘的事。”


    劇情這才剛開始,他還沒到發揮作用下線的時候呢。


    “怎麽樣?有沒有很成功?”


    簡直完美複刻饒玉書該有的反應,在討人厭的道路上添磚加瓦,人設拿捏穩穩噠。


    遲遲沒有等來996的回應,頌尋才猛然反應過來,996並不在這個世界。


    剛才的興起消失無蹤。


    唐一鳴幾人圍繞在一處,見到頌尋和沈和韻過來,揮了揮手。


    “我們在商量晚上由誰值夜。”


    危險又神秘的未知之地,誰也說不準晚上會發生什麽意外,肯定是需要有人看著的,隻是這第一夜誰也不怎麽情願頂替上去。


    就算是商寂,在經過一天的長途跋涉,還背著個人的情況下,體力也迎來耗盡。


    跌宕起伏的感官刺激和趕路,此時的幾人隻感覺到濃烈的疲憊。


    沒有人主動應下。


    麵對唐一鳴的詢問,頌尋置之不理,略顯孤僻地彎腰進到簡易的庇護所,朝著邊沿一躺,全程不發一言。


    “喂。”唐一鳴皺眉,剛想叫住饒玉書,沈和韻從後頭走來,開口道:“今晚我來值夜好了,你們休息。”


    他的主動應承迎來了感激的目光。


    唐一鳴:“那你今晚就先受下累,明晚我替你。”


    夏茗也是鬆了口氣,看向沈和韻的目光中添增了一分好感。


    “辛苦了。”


    沈和韻:“沒事的,大家也都累了一天了,都趕緊休息吧,特別是商哥,受著傷還背人走了一天,肯定累了,我沒關係的。”


    無疑,他的體貼和饒玉書的任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唐一鳴朝著裏麵看了眼,意有所指:“還是沈和韻懂事,不像某些人。”


    背朝著眾人的少年安靜躺在由葉片鋪設的地上,脊背單薄,肩骨透過衣服向外隆起。


    像是沒有聽見對他的指控,或者說不在意,不帶動彈一下的。


    實在是氣人,唐一鳴在外頭好歹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被個小孩這麽無視,張口就想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可不知怎得,到嘴的話被抵在喉嚨口就是出不來。


    末了不甘地哼了聲,算了,跟個剛畢業的小孩較什麽勁。


    頌尋閉著眼睛,眉頭微蹙。


    無論地上鋪再厚的葉子,也無法和柔軟的床比,潮濕不平,怎麽躺也不舒服。


    外麵的說話聲逐漸低了下去,不一會,身邊傳來躺下的動靜。


    頌尋背對著人,聽見商寂在叫他。


    他心情不好的沒理人。


    安靜了小半會,一隻胳膊忽然伸了過來,輕輕架在他肩上。


    頌尋騰地起身,轉頭看向裏麵的商寂。


    “你幹什麽?”


    語氣煩躁,帶著怒氣衝衝的質問。


    商寂平靜地收回了手,垂眸望著被踩了尾巴般的少年,解釋道:“你靠太外麵了,晚上會被雨淋到。”


    所以剛才的舉動隻是在幫忙,怕他晚上被雨淋到。


    想到剛剛自己的過激,頌尋有些尷尬。


    他一直是個慢性子,不太有脾氣的溫吞性格,可到了這個世界不知道是受到身體本身的影響,還是因為沒有996在身邊,整個人都有些浮躁易怒。


    商寂無聲地向裏麵挪了挪,將位置空出一塊。


    目視強行鎮定,當做無事發生的頌尋低著頭靠近躺進來,輕聲詢問:“醒著為什麽不應聲。”


    還能因為什麽,單純不想理你而已,頌尋敷衍道:“你自己想。”


    商寂沒說話了。


    頌尋再次閉上眼睛,認為他會被自己的態度氣到,不再理會自己。


    沒一會,耳邊卻再次響起商寂的說話聲。


    “因為剛才沒有替你說話嗎?”


    他看樣子真的在很認真的思考。


    頌尋睜眼,顯得意外。


    商寂覺得自己猜中了。


    他對有關於自己的記憶全部丟失,但會隨機觸發一些相關的畫麵和片段。


    就像此時,商寂想到自己之前看過的一條網絡嘲諷評論。


    ——永遠不要和自己伴侶爭論對錯,因為在他們眼裏,錯的也隻能是對的。


    商寂若有所思,總結出一個道理。


    所以就算是饒玉書是沒理的那方,他也不能坐視不理,必須站在他的一方。


    因為饒玉書是自己男朋友。


    頌尋可不知道商寂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他很累了,隻想催眠自己趕緊睡著。


    島中空氣泛著涼意,這種情況在晚上加重。


    依舊睡不著的頌尋微微蜷縮身體,手腳一片冰涼。


    飛機上找來衣服和食物統一交由商寂保管分配,頌尋有些拉不下臉找商寂給自己拿衣服,不久前他將這裏的每個人都得罪了一遍。


    他們都不覺得冷嗎?頌尋在心裏默默抱怨。


    而後便聽見身旁的商寂起身,接連響起翻動東西的聲音。


    還沒睡下的夏茗詢問:“怎麽了?”


    “晚上會降溫,我找衣服出來分一下。”


    豎著耳朵聽的頌尋想著待會該怎麽自然地醒一下,接著再自然地多接兩件衣服過來。


    下一秒,身上忽然一重。


    是一件加厚的女士毛呢外套,腿上也被蓋了件衣服。


    頌尋全身都被堆進了衣服裏,沒控製住,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見商寂離開的背影。


    他給每個人都分了用於保暖的衣服,將裏麵唯獨加厚的兩件留給了頌尋。


    看見商寂回來,頌尋連忙又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


    除了蟲鳴鳥叫聲,現場再次陷入一片安靜中。


    就在頌尋開始醞釀睡意時,唇邊落下一塊泛著香甜的東西。


    透過氣味,他很快認出那是巧克力。


    商寂剛才在拿衣服時從裏麵順出來的?


    頌尋開始在內心掙紮了起來,之前還不覺得,被巧克力的味道一勾,胃裏頓時空落落的灼燒,口水泛濫起來。


    “我知道你沒睡。”商寂壓低的聲音落在耳邊。


    頌尋睫毛顫動了一下,索性不裝攤牌了,利索地嘴一張,將商寂手上的巧克力叼走了。


    剛咽下,緊接著第二顆就遞了過來,頌尋自然地張口接過。


    包裝紙的塑料聲和咀嚼聲在安靜中有些明顯,唐一鳴半夢半醒翻了個身,嘟囔了幾句。


    “這裏有老鼠吧,老吵。”


    頌尋連忙咽下,躺好不動。


    商寂將包裝紙塞進口袋,毀屍滅跡。


    重回安靜,一切無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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