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點東西,再加上裹著衣服。


    身體逐漸被一陣暖意覆蓋,頌尋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半夜朦朦朧朧感覺到有雨聲,水滴時不時飛濺到臉上。


    頌尋不舒服地癟了癟嘴,但很快,有人將他抱了起來,換到了裏麵的位置。


    惱人的雨滴徹底消失。


    ——


    清脆的鳥鳴聲在樹梢中鳴叫,攀比般地一聲比一聲高昂。


    頌尋被吵醒,一出來便撞上頂著兩個黑眼圈的沈和韻。


    他看上去狀態很不好,精神萎靡,臉色暗淡。


    其實吧,有時候做個惡人也不是不好,起碼不用受這罪。


    頌尋是最晚起來的那個,這時幾人都已經收拾好膽小。


    再次開啟了出發尋找出路的旅程。


    剛走兩步,商寂就繞到了跟前,頌尋抬頭盯著擋路的男人,挑了挑眉。


    “做什麽?”


    商寂站定不動:“你今天不需要幫忙嗎?”


    幫忙?頌尋不解的看著他。


    商寂:“需要我背你嗎?”


    還有人上趕著受累的,頌尋表情逐漸奇怪,拒絕道:“不用,謝謝。”


    他昨天是真的不舒服,那種仿佛多走兩步就要倒下般的難受實在無法忍受,也不是故意逮著商寂瞎折騰。


    昨晚的休息讓他緩過來一些,沒了那種喘不上氣的胸悶感。


    商寂嘴唇挪動了下未見開口,垂眸盯著頌尋的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頌尋繞開他。


    “我不是真殘廢了,連路也走不了。”


    商寂回頭,看著少年倔強的身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他無聲地跟在頌尋身後,保持著一米遠的距離。


    事實證明,有時候說大話是要被打臉的。


    半小時不到,頌尋的腳步慢了下來,與前麵的幾人拉開了距離。


    他有些太高估自己現在的身體了,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渾濁。


    本就血色不佳的嘴唇泛白。


    頌尋咬牙堅持,他剛拒絕完商寂,不好意思再回頭尋求幫助。


    就能死要麵子活受罪了。


    商寂加快腳步,越過步履蹣跚的頌尋,第二次在他麵前彎下了腰。


    “上來吧。”


    有時候頌尋真覺得商寂是不是在他身上裝了什麽雷達,否則為什麽每次都能知道他需要什麽。


    頌尋抿了抿唇,攬住了商寂脖子。


    心想,怎麽不算是細致體貼,懂得照顧伴侶的暖男呢。


    可惜是靠哄騙來的。


    商寂對人的防備心還是太低了,不知道男朋友也有假冒的,傻乎乎的上當一點也沒有所保留。


    頌尋趴在商寂背上,一邊在心裏對他的涉世未深進行點評。


    商寂的判定沒錯,在兩個小時後,他們見到了水源。


    一條通向未知方向的河流。


    這個發現實在令人振奮,但也有不好的弊端。


    越是靠近河流,路麵變得綿軟,最後整個鞋麵都陷進了濕泥中。


    這無疑增添了前行的難度。


    每一步都多了阻力,變得沉重艱辛。


    潮濕的河流雜草,腐敗的枯木爛葉,這些都是山蛭棲息的溫床。


    泥土地上,雜草上,頭頂的樹杈上,無孔不入。


    商寂身上背了個人,行動不便,起初頌尋還會幫他驅趕蹦到衣服上的山蛭,到後麵就自顧不暇了。


    接連被咬了兩次後,逐漸暴躁急眼起來。


    隻恨身邊沒個幾箱鹽,給這些見鬼的東西來場鹽雨震撼,聆聽他們脫水死亡的哀嚎聲。


    脖子上猝不及防被挨了一口,頌尋暴躁給自己來了一巴掌,將偷襲的山蛭拂開。


    簡直要被氣死了,鼻子發堵。


    商寂停下腳步,頌尋被放了下來。


    突然的舉動使他有些茫然,抬頭盯著商寂離開自己走遠,眼中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害怕商寂會直接將他丟在這了。


    商寂從唐一鳴那拿了件帶著連帽的衣服過來,撞見的便是頌尋倉皇無措,一副被遺棄的可憐巴巴模樣。


    平常仰著腦袋趾高氣揚的少年,在陌生害怕的環境裏,縮起了尾巴收斂了脾氣,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直直望著他,將他當做唯一的依靠。


    商寂心中一蕩,手指蜷縮了下。


    靠近將衣服套到了頌尋頭上,帽繩拉緊打了個結,嚴嚴實實隻給露出一雙眼睛。


    又蹲下身檢查他褲腳有沒有係緊,重新整理了遍。


    頌尋出神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完全在狀況之外。


    商寂起身:“好了,這回不會再出問題了。”


    “……謝謝。”頌尋聲音很輕,有些扭捏。


    商寂太好了,這讓他有些良心不安。


    “不用客氣,照顧自己男朋友應該的。”


    “……嗯。”


    完了,良心更不安了。


    在繼續趕路的一個小時後,最先堅持不住的是沈和韻。


    “可以先休息一下嗎?”


    沈和韻扶著樹幹大喘氣。


    眾人停下腳步,雖然都想趕緊離開這鬼地方,但沈和韻昨晚一夜沒睡,主動承擔了守夜的職責,也不好連休息也不讓人家休息。


    眾人找了個稍微幹燥的地方稍作停留休整。


    沈和韻臉色很不好看,因為精神不好在半道摔了跤,褲腿衣服上全是泥,正彎腰清理腿上的山蛭。


    頌尋剛從商寂身上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扯掉頭上的帽子。


    一轉眼無意撞上了沈和韻看向自己的目光,頌尋眨了眨眼,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沈和韻看樣子對他意見很大。


    不過也能理解,誰要是每天生活在壓榨下,很難意見不大。


    唐一鳴抖了抖衣服:“老子以後再也不坐飛機了。”


    錢沒花完,人生還能享受夠,誰也別想弄死他。


    夏茗:“也不知道我爸媽怎麽樣了,肯定要急死了。”


    “等出去以後,我要趕緊給他們報平安。”


    “到時候我給你手機打電話。”


    唐一鳴是唯一手機還好好在身邊的人,每天都會拿出來搜尋信號,其餘時間關機保存電量。


    他昨天也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對一個女孩子吼了通,唐一鳴想起來不太好意思,主動找補道。


    夏茗笑道:“謝謝。”


    對比昨天的消極絕望,雖然依舊累,但今天幾人的心態都在朝好的方麵轉變。


    堅信隻要順著河流走下去,一定可以出去。


    休息了十幾分鍾,一行人抓緊時間準備起身。


    頌尋想自己走,他還不準備要累死商寂,別最後還沒出去,就先把人累趴了。


    不過商寂可不這樣想,直截了當道:“上來,你走的太慢了,待會還要停下重新背你。”


    頌尋被他這話說的不是很開心,卻硬氣不起來,他的確還需要商寂幫忙。


    氣不過的他臭著臉故意重重往男人身上蹦著壓了上去。


    商寂身形晃都沒晃,穩穩地接住頌尋,跟接過麻袋似的輕易。


    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頌尋癟了癟嘴。


    “饒玉書,商哥的傷還沒好,你不要這樣任性。”


    沈和韻坐在石塊上,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卻因為體力不支又摔坐了回去。


    雖是和饒玉書說著話,目光卻在商寂身上。


    相比起來,似乎沈和韻才是那個需要幫助的人。


    頌尋沒說話,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低頭在商寂耳邊低聲道:“你背沈和韻,我下來。”


    他就單純想著為兩主角創造機會,可商寂突然變得緊張。


    脊背和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上解讀出什麽東西。


    頌尋挑眉:“怎麽了?”


    商寂搖頭,朝著沈和韻道:“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玉書是我男朋友,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他麵上說的客氣,心裏卻對沈和韻的行為感到被冒犯。


    商寂格外強調了男朋友三個字,希望沈和韻能有些邊界感,他不喜歡沈和韻回回以規勸的語氣朝饒玉書說話。


    就好像……總想將他隔離於饒玉書的關係之外。


    朋友和伴侶,哪個關係更親近不言而喻,可沈和韻似乎不是很明白。


    沈和韻略顯僵硬,看著商寂背著饒玉書轉身就走,攥緊了手心。


    夏茗過來幫忙:“沒事吧,我扶你。”


    沈和韻視線死死定格在前麵的身影上


    “我關心還有錯嗎,商寂是嫌我管太多了嗎?”


    他自然沒有錯過商寂眼中對自己的不滿。


    夏茗跟著看了眼前麵的兩人,雖然也不喜饒玉書的驕縱做派,卻還是道:


    “他們畢竟是情侶,做什麽我們這些外人也插不上手。”


    沈和韻憤憤:“他倆算什麽——”


    他將未盡的話又咽了下去。


    “什麽?”夏茗詢問。


    沈和韻垂著頭起身:“沒什麽,走吧。”


    一連沿著河流走了三天,越是往前,腳下的路便越是難行,最後直接變成了趟水趕路。


    路麵已經被河流覆蓋,幾人隻能盡量選擇一些淺水區趕路,由一人拿著長棍引路,驅趕水裏可能潛藏的未知生物。


    這時候食物已經到了告急的階段,不過眾人並未因此恐慌。


    遜科加康島地形以丘陵為主,靠近海麵時多為平地。


    他們能感覺到腳下的路逐漸變得更加平坦,一路走來的方向是朝下的。


    這代表他們距離海灘已經不遠了。


    隻要再堅持下去,一定可以出去的。


    頌尋趴在商寂肩上,臉扁下去一塊,有些蔫頭耷腦的。


    他這幾天狀態莫名不好,統共沒下來走幾步路,卻是眾人中精神最糟糕的那個。


    商寂單手擰開瓶蓋,將水遞到頌尋嘴邊。


    瓶子是隨著河流衝下來的,裏麵的水是商寂收集的雨水,經過燒開晾涼灌進去的。


    頌尋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接過喝了兩口,又重新趴回商寂肩上。


    感受到肩上的柔軟,和溫熱的呼氣,商寂心頭發軟,這種感覺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好像一息間,空蕩蕩的心終於被填滿。


    被紮實的心安和幸福包裹。


    “要不要休息一會?”


    聽見商寂的詢問,頌尋懨懨地點了下頭,連話都不願意說了。


    一行人停在前麵的石塊上歇腳,都顯得有些興奮。


    “等出去以後,我請客,順便吃隨便玩,我給你們包圓了。”


    唐一鳴叉著腰,西裝外套隨意往肩上一搭,依稀又找回了在外風光無限的時候。


    他在一行人裏麵年齡最大,三十五歲。


    朝著商寂便道:“商老弟,出去後有任何難處都找我,或者報我的名字,以後你就是我兄弟。”


    “醫院我也有認識的人,到時候找人給你瞧瞧腦袋,一定給你治好了。”


    商寂麵色沉靜:“那就先謝過你了。”


    “嗨,都自己兄弟,搞這麽客氣,應該的。”


    夏茗也是感概:“墜機到遜科加康島,還能從裏麵活著好好出去,我是不是可以寫個自傳,發網上火一把。”


    沈和韻雖然是個孤兒,但從小被饒家收養衣食無憂,甚至要優越於許多人,在這的幾天可謂是吃盡了苦頭,此時同樣露出興奮的神色,想要趕緊離開這裏。


    他看了商寂一眼。


    一旦離開這裏,到時候饒玉書肯定會暴露出真實麵目,真該讓他看看饒玉書是個什麽樣的人,明白誰才是真正為他好的那個。


    與眾人的興奮不同,頌尋是裏麵唯一興致不高的人,縮在一邊垂著腦袋不說話。


    因為不常運動和外出,他的膚色總是透著許病態的蒼白。


    商寂從口袋裏拿出最後一顆巧克力。


    一盒本來就沒幾顆的量,分到手每人也就兩顆,商寂的那份一直留著沒吃,全給投喂饒玉書了。


    隻不過這次頌尋沒張口,麵對唯一還算能入口的東西也沒了興趣和食欲。


    商寂拉住頌尋搭在膝蓋的手,隻感覺身旁的少年脆弱的像是易散的流沙,掌中的手腕纖細柔軟,輕輕一折便要斷了。


    他放低聲音詢問:“哪裏不舒服,為什麽不吃東西?”


    頌尋沒有回答,沉默半晌突然抬頭。


    “我不要待在這裏,回去。”


    因為他的一句話,正激動上頭的幾人猶如被潑了盆涼水,盯著頌尋的視線頓時變得敵視。


    商寂一隻手落在頌尋略顯蒼白的臉頰上。


    “可以和我說說什麽原因嗎?”


    他的詢問不帶催促和任何質問的意味,引領著頌尋說出緣由。


    但頌尋說不出具體的為什麽,隻是一種發自本能的感覺,以及身體的不對勁,冥冥中好像都在告訴他。


    這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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