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林昭月雖不說窮奢極侈,但是揮金如土也是有的。


    可是如今……被林家嬌寵著長大的明珠,好像知曉了人間憂愁。


    這樣的林昭月讓蕭懨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出了藏香閣,沈言舟正在門口等著,不知他剛從哪裏回來,還有些喘。


    見他神情,便知是有話要說。


    兩人走到僻靜處,沈言舟耳朵動了動,確保無人後,這才開口道:


    “製作精弩的店鋪,人全跑了,收拾得很幹淨,沒留一絲線索,人大概是兩個時辰前跑的。”


    蕭懨聞言,嘴角扯出一個涼薄的笑來:


    “消息倒是靈通,既然跑了,這黑市……”


    說著,蕭懨的視線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著晝夜不熄的燈潮,聞著若有若無的腐爛氣息,涼聲道:


    “那便該救的救,該殺的殺了,然後一把火將這裏燒幹淨,所得的贓款用來安頓流戶。”


    “是……”


    ……


    簫懨返回原地時,已不見林昭月的蹤影。


    他微眯了眯眼,輕嘖一聲,緩步在街上走著,路過一家藥鋪時,他走進去,買了一盒舒痕膏。


    “客官想必是買給自家娘子的吧!這舒痕膏是極極好的,質地綿密不油膩,功效也好,用了之後保證三天就能將那疤痕去得幹幹淨淨……”


    聽掌櫃的誇得天花亂墜的,蕭懨拿起一盒打開聞了聞。


    濃鬱的山茶花香,細聞之下,還有一些別的味道。


    這味道,對於常年走在刀尖口上的蕭懨來說並不陌生。


    屍油。


    眸光一冷,蕭懨直接將手裏的舒痕膏扔掉:


    “歪門邪道。”


    掌櫃聽到蕭懨的話,眼神立即就變了,目露凶光,用眼神暗示周圍的夥計。


    原本在周圍幹活的夥計得到暗示,放下手裏的家夥朝簫懨圍過來:


    “小子,你很懂嘛!”


    掌櫃喊著,揮手:


    “讓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啊…”


    沒等他們動作,甚至他們都沒看清楚那男子是如何動作的,剛剛圍著的人已經被踹飛出去。


    一個兩個的躺在地上嗷嗷叫喚。


    掌櫃看著往自己這邊踱步而來的男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威脅道:


    “你別過來,你知道我頭頂上的人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我可是黑市虎哥的二弟,你……”


    掌櫃的話還沒說完,便直接被蕭懨踹暈了。


    剛走到店鋪門口,便見到自藏香閣方向有濃煙滾滾而來。


    “走水啦,走水啦,快跑啊……”


    看著匆忙的人群,林昭月眉頭一皺,轉過頭來看著漫天的黑煙,急切道:


    “我們快走……”


    ……


    坐在馬車上,林昭月看著從出口逃出來的形形色色的眾人,看了一會,放下簾子:


    “走。”


    十七二話不說,駕馬離去。


    一路上,林昭月注意到,有大理寺的人騎著馬朝著黑市的方向狂奔而去,揚起一地的塵埃。


    楚白一直盯著外麵,看著像是在記路線。


    林昭月假裝沒看到,而是吩咐十七去了京城最大的街市——長安街。


    寬闊的青石板路上,浩浩蕩蕩的車馬穿梭而行,行人絡繹不絕,商鋪的招牌旗幟高高飄揚,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琳琅滿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繚亂。


    整個街市染著濃濃的煙火氣,熱鬧非凡。


    這樣熱鬧的地方十分適合——逃跑!


    林昭月發現楚白的眼睛都亮了。


    “十七,在這停著,我去買點東西。”


    馬車停下,林昭月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楚白:


    “你如今也是我的人,那我便不能虧待你,這個你拿著,等會兒看到有什麽喜歡的便買。”


    楚白紅唇微抿,看著那不算鼓的荷包,伸手接過了:


    “謝謝小姐。”


    幾人下了馬車,楚白看啥都好奇,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


    林昭月帶著楚白去了一家酒樓。


    楚白顯然餓極了,吃得狼吞虎咽。


    十年的顛沛流離,這是楚白吃得最滿足的一頓。


    幾人吃飽喝足後,楚白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說是要去茅房。


    林昭月並未說什麽,隻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點了點頭。


    林昭月的眼神讓楚白不敢直視,那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


    等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十七看向門口:


    “屬下去看看他。”


    林昭月搖了搖頭,抿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


    “不用,他已經走了,走吧!”


    這輩子,她既然已經決定選擇另一條路,在京都便會危機四伏。


    他在她身邊福禍難測,這輩子她希望他不被牢籠困住,永遠自由,好好活著,做一個富家翁就挺好。


    兩人出了酒樓,便乘上馬車往林府駛去,行駛的方向跟白衣少年完全相反。


    楚白拚命跑著,連頭都不敢回。


    不知道跑了多久,肚子疼得受不了他才停下來。


    剛剛就不應該貪吃。


    他躲進角落裏,偷偷瞄了瞄後麵,沒有人追過來。


    想來是將他們甩掉了。


    他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看著剛剛被林昭月的衣袖拂過的手,覺得惡心極了。


    被當作孌|童賣的這些年,那些看上他皮囊的人,誰不是為了那擋事。


    媾和,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事!


    歇了一會,楚白起身到河邊洗手。


    將那雙比女人還要嫩白的手搓得通紅,直到溢出一絲絲紅血絲才罷休。


    隨意的擦幹手,他掏出林昭月給他的荷包。


    那荷包上很是簡潔,嫩綠色的錦緞,隻在底部繡了一個林字。


    帶著一絲屬於她的淡淡的青檸香。


    楚白並不排斥這個氣味,但是隻要想到這個荷包是別人的貼身之物,他就沒來由的生理性惡心。


    這種惡心並不是針對誰,而是多年不堪的經曆讓他排斥任何一個人。


    他失去了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曾經發生過什麽,隻知道從有記憶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是別人口中的孌|童,低賤不堪的身份。


    拉開荷包上的線繩,將裏麵的銀子倒入手中,他發現裏麵竟然還有幾顆金裸子,果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出手大方又好騙。


    多年艱難的處境讓他明白,適當的示弱和裝乖能讓他好過許多。


    剛要將手裏的荷包扔掉,拇指觸及一個不一樣觸感,像是紙張。


    手中的動作一頓,楚白重新打開荷包,發現這個荷包居然還有夾層。


    他打開夾層,便看到幾張疊好的銀票,頓時眼神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伸手,拿起,打開。


    三張銀票,每張麵額都是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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