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大船漸漸遠去,變成花生米大小。


    墨珣拿出一支翠綠的玉笛,抵在唇邊吹起來。


    笛聲悠揚,隨風卷到海船之上,飄蕩在耳邊。


    墨珣吹得一手好笛,他吹起來。就連寧溪這種音癡都覺得好聽,但他很少吹。


    寧溪隨著那笛音往回望,隻能依稀看到他一身青衣站在那裏,已經看不清模樣。


    船上的都是糙漢子,哪聽懂什麽曲子?


    林夫人聽著那曲子,不由得看了一眼副島主,而後平靜的收回視線。


    “阿娘,剛剛大哥……”


    林晚也知道了寧一才是她大哥的事情,可惜還沒說上話寧一就走了。


    她剛剛看到寧一潛遊著,藏在一艘船底下。


    顯然大哥也是知道寧溪姑姑不想讓他去,才躲起來的。


    “隨他去吧!”


    終究,在他心裏,寧溪才是他阿娘。


    海船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島民漸漸散去,隻餘墨珣和他的隨從兩人站在岸邊,挺拔如鬆。


    曲畢,墨珣收起笛子,看向那波濤洶湧的海麵,一起風,掀起的巨浪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吞沒。


    他看了許久,才開口道:


    “走吧!”


    終究一切自有緣法,半點不由人……


    ……


    熱風不斷吹拂,不斷摧殘人的意誌。


    林昭月已經不知道他們走了多少天,他們帶的魚幹,水早在五天前就喝光了。


    他們必須找到新的水源、食物。


    沒有食物的補充,嚴重脫水的身體此刻酸軟無力。


    她每一步都像踩在雲朵上,輕飄飄,軟綿綿的。


    汗水不斷從額頭滴落,迷住眼睛。


    耳朵裏傳來一陣嗡嗡聲,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她耳邊環繞,叫得她頭疼,叫得她惡心想吐。


    她試圖捂住耳朵,但是那聲音並沒有停止,而是越來越大。


    她好似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甚至視線模糊到看不到任何人,她好像一個人,置身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中。


    孤獨、無助、恐懼、絕望……


    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聲音又很快被沙漠吞噬。


    她的腳步很輕,想要大叫,想要逃跑,剛抬起腳,身子卻沉沉的往後倒去。


    一雙大手攬住她的腰肢,因缺水而變得幹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全體休整。”


    她被人抱起來,顯然抱她的人體力也到了極限,剛抱起她時,腳步踉蹌了一下,繼而抱著她腳步不穩的朝著沙丘走去。


    腥甜的液體充斥口腔,林昭月睜開眼睛,就看到蕭懨在給她喂血。


    因為缺水,血液變得很粘稠。


    林昭月揮開他的手,聲音幹啞道:


    “你會死。”


    蕭懨好似並不在意他會不會死這件事,看了眼正在流血的手腕,送到她嘴邊。


    林昭月剛想避開,就被他按住下巴,強灌了進去。


    直到她吸完了流出的血,他才撕開衣物布料,隨意包紮起來,而後重重的靠在沙丘背麵,薄唇泛白,眉眼肉眼可見的疲倦。


    林昭月看著他,有氣無力道:


    “蕭懨,你放我下去,我不想死在你懷裏!”


    蕭懨垂眸看著她,黑眸深幽。


    “由不得你。”


    “不準再說話,保存體力。”


    林昭月還想要開口說什麽,蕭懨直接伸手,覆在她的嘴上,強行讓她閉嘴。


    說不了話,又累又困又餓,再加上體力不支,頭昏腦漲的,林昭月直接暈了過去。


    大家都很累,若是換作尋常的人,此刻估計已經絕望的大喊大叫。


    可這裏的人,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侍衛,他們跟在各自主子的身後,早就做好了隨時會死的準備。


    此刻大家靠在沙丘背麵,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力氣去說。


    突然一個年長一點的士兵邁著雙腿,艱難的朝著林開濟走去。


    林開濟正在靠著,察覺到有人靠近,睜開眼看他。


    那人林開濟認得,馬術精湛,頭腦聰明有謀略,是個實戰經驗十分豐富的老兵。


    當初北厥人分成幾個小隊,試圖越過北境線,他帶隊十人,就幹掉兩個北厥一百人的小分隊,之後便被封為百夫長。


    “將軍,下官覺得快不行了,若是下官有什麽意外,便讓……兄弟們……”


    林開濟意識到他要說什麽,嗬斥道:


    “你不會死,大家都不會死,別說不吉利的話。”


    以前,若是在極端的環境下,為了活下去,他真的可以,甚至不用等他死了。


    可現在,林開濟發現,他沒那麽強的求生欲。


    活著挺好,死了也行。


    他如今隻有一求,便是,死,也要死在蕭懨後麵。


    “將軍,沒有食物,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下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中的妻兒,還有老母,若是將軍能出去,還請將軍照料一二,給他們半畝田,還有,請將軍告訴娟娘,若是以後碰到合適的……”


    正當兩人說話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林開濟的心聲,一條五顏六色大拇指粗的蛇爬到蕭懨身上。


    林開濟朝那老兵道:


    “口糧來了。”


    滑膩冰冷的觸感,蕭懨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條鮮豔的蛇弓起身子看他,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那小蛇就已經被林開濟捏住了七寸。


    “別殺,找我們的。”


    林開濟莫名的看著他:


    “怎麽?三皇子這還跟動物交上朋友了?”


    蕭懨看著他,沒什麽表情道:


    “怎麽?文宣王是忘了紫安縣是怎麽沒的了?”


    林開濟被他這麽一提,更想捏死手裏的畜生了。


    不過理智尚在,他將手裏的蛇重新扔到蕭懨身上。


    這蛇看著這麽鮮豔,一看就是有劇毒的。


    若是蕭懨認錯了,咬他一口,那可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那蛇得到自由,先是扭了扭身體,而後纏在蕭懨的肩頭上,吐了吐蛇性子,像是在確認什麽,不停地往蕭懨身上嗅。


    氣味確認成功,那蛇十分有靈性的蹭了蹭蕭懨,蕭懨摘下手裏碧綠的玉扳指,從它的腦袋上套下去。


    指腹點了點它的頭,道:


    “去吧!”


    剛剛眾人察覺到這邊的動靜,都已經睜開了眼睛,看到這神奇的一幕,不免驚奇,精神都好了幾分。


    風信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走過來:


    “主子,沈公子他們找來了?”


    蕭懨點了點頭。


    人群中,不知誰先說道:


    “我們得救了……”


    眾人也跟著雀躍起來。


    “他奶奶的,終於可以出這個鬼地方了。”


    “終於得救了,我原本以為我們死定了……”


    ……


    天要黑時,一隊人馬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騎著駱駝。


    以風眠、裴延禮還有一個戴著麵具,披著紅色鬥篷的少年為首,那少年的手上拿著一支骨笛。


    風信朝他們揮手,大喊道:


    “阿姐,我們在這裏!在這裏!”


    風眠:……這個傻弟弟,他們那麽多人,他們隔著老遠就看到了。


    不過在風信的話落後,她還是抽著駱駝跑了回來。


    風信沒看到沈言舟,便道:


    “怎麽不見沈言舟,他人呢?”


    風眠沒回答風信的話,看到林開濟,拔出腰間的長劍,對準他,警惕看著他。


    林開濟的人見此,剛剛原本被營救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唰的一下站起身來。


    風眠後麵的人見此,趕緊上前,紛紛拔出腰間的長劍,對準他們。


    氣氛一下就變得緊張起來。


    風信見此,趕緊道:


    “都是自己人,自己人,現在他是我們主子的小弟。”


    淩肅聞言,立刻不滿道:


    “誰是你家主子的小弟?我們公子隻是暫時跟你們主子達成合作關係。”


    “還暫時合作,你們做的那些事情,都足夠誅殺九族了,你們就等著出去以後蹲大牢吧!”


    “你……”


    淩肅你了半天,頭一次被風信懟得啞口無言。


    風信心中別提多得意了。


    風眠看著鬥嘴的兩人,雖覺得詭異,但見沒有危機,便第一時間去找蕭懨。


    主子失蹤的這一個多月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風眠還是第一次看到主子這麽狼狽的模樣。


    身上的錦袍被撕爛得不成樣子,手腕上包著的布料全都染了血,懷裏抱著昏迷的林二小姐。


    林二小姐顯然也受了重傷,左手臂上纏著的布料也染了血。


    “主子,把林二小姐交給我吧!”


    蕭懨垂眸看了一眼懷中的林昭月,道:


    “不用,帶吃的了嗎?”


    “帶了。”


    風眠應著,去拿了吃的和水,又讓人把吃的發給大家。


    “昭昭,醒醒。”


    蕭懨喊著。


    林昭月沒應。


    伸手探上她的額頭,燙得厲害。


    這一個多月裏在沙漠,沒有藥材,再加上吃的跟不上,又連夜趕路,她的傷口就從來沒有好過。


    蕭懨眸光微凝,隨口灌了幾口水,又吃完兩塊餅後,抱著林昭月起了身。


    裴延禮看到蕭懨,恭敬的行了一個拱手禮:


    “三皇子。”


    蕭懨嗯了一聲,淡道:


    “回去。”


    ……


    一行人回到客棧裏,第一時間便是去洗熱水澡。


    泡在水裏,整個人舒服得毛孔都打開了。


    蕭懨洗漱完,穿戴整齊,走到林昭月的房間。


    風眠正在給林昭月上藥,看到蕭懨,道:


    “塗大夫說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熱,再加上缺水、饑餓這才導致昏迷,好在沒有傷及內髒根本,需要好好養些日子,這些日子,隻能先喂一些清淡的食物。”


    蕭懨嗯了一聲,對著她道:


    “本宮來吧!你去議事間等著。”


    風眠微愣了一會,看向躺在床上的林昭月,最終還是點頭應是,將手裏的藥遞給蕭懨後便走了出去。


    蕭懨接過,坐到床邊。


    剛剛塗大夫給林昭月診治完後,為了方便上藥,風眠將林昭月的褻衣都給脫了。


    此刻的她隻著了一件暗紅的刺繡肚兜,細細的紅色帶子掛在她脖頸上,襯得她的肌膚雪白。


    沙漠太陽很大,她的臉被曬黑了許多,比身上的皮膚暗了兩個度,倒不影響美感,反而多了一絲健康的美。


    柔順的黑發如瀑布般垂落在枕邊,空氣裏全是香甜的氣息,有客棧裏香薰的味道,也有她沐浴的香氣。


    被困在沙漠一個多月,她瘦了許多,原本掛在臉上的嬰兒肥都不見了,下巴尖了許多。


    原本她的五官是偏明豔可愛一些,現在臉上的鈍感沒了,骨相感更強,五官也更加精致。


    不過這對蕭懨來說,還是太瘦了,要好好補才是。


    她靜靜地躺在黃花梨床上,眼睛緊閉,麵容蒼白,紅唇亦是毫無血色,


    兩隻白嫩嫩的手臂放在錦被上,手指纖細修長。


    好在屋裏的地龍燒得很暖,倒不會冷,甚至她的額上已經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突然,她的小舌不自覺的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天熱便容易渴,她應是渴了。


    蕭懨放下手中的藥,伸手拿起水壺倒了一杯白開水。


    水壺旁邊還有一根專門用來給病人導水的兩邊槽。


    蕭懨隻是掃了一眼,沒用。


    倒了一杯水,含在口中,低頭,覆上她的唇。


    怕她嗆到,他一點一點的渡給她。


    她本能汲取水源。


    等喂完了那口水,蕭懨又喂了一口,直到她停住吞咽才停下來。


    將嘴裏剩餘的水咽下去,薄唇輕輕吸吮了幾下她的嘴唇後,這才將人放開,拿著藥板刮出藥膏,給她上藥。


    手臂上完了還有肩頭的。


    他將藥放在一邊,拉過蓋在她身上的錦被。


    被子被掀開,能看到少女身上美好的形狀。


    黑眸幽深,男人性感的喉結不自覺滾動了兩下。


    克製的將目光移開,雙手握住她圓潤的肩頭,麵對麵的將人抱在懷裏,給她上藥。


    少女隻著一件肚兜柔弱無骨的靠在他懷裏,蕭懨呼吸微滯,捏著藥瓶的手緊了緊,瘦削修長的指骨不住泛白。


    他閉了閉眼,克製著,強迫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給她上藥這件事情上。


    煎熬著給她上完藥,又吹了吹,等藥幹了之後,他快速的將人重新塞回被窩裏,讓她側躺著,給她掖好被角後,除了那張小臉,多餘的一寸皮膚都不給露,捂得嚴嚴實實的。


    等平複好情緒後,蕭懨這才起身離開。


    議事間裏,風眠、裴延禮、風信早已經在那裏等候了。


    一個多月,足以發生許多事情。


    消息好的壞的,所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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