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達業應酬完飯局回到家已將近十一點,習慣性地先向書房走去。門打開後,書桌上的台燈同時亮了,顯然在等他的人時刻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安達業望著橘黃色光線籠罩下的安晴明,冷淡嚴厲地說了一句:“這麽晚還不睡?”聽不出是關心抑或責備,極有可能僅僅是作為開場白。


    “爸爸,有件事我希望您能解釋。”安晴明站著,等待父親落座。


    “沒必要解釋。”安達業鬆開領帶脫下西裝,隨意地往皮椅上坐下,“我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你著想,你隻要乖乖聽話就好。”


    又是這樣,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安晴明憤怒了,沒有受傷的手一拳砸在桃木書桌上,“我受夠了,老爸!我喜歡的人是樂魚,不要再把水柔硬塞給我!”他不顧一切大吼道,連尊稱都不用了。


    安達業冷靜地看著兒子近乎失控的模樣,麵上的表情並無多大變化,縱使心底稍稍一驚。他畢竟經驗老到,馬上找到反擊點,“你喜歡的人,似乎喜歡錢多過喜歡你,很遺憾。”


    父親滿不在乎的態度讓安晴明的憤怒升級,“錢,錢,錢!除了這個之外,你還能做什麽?我的感情不會任人擺布!”


    “可惜,你是安家的一份子,隻能任我擺布。”安達業的眼神悄悄變了,似乎夾雜一絲幸災樂禍的怨毒,“你聽好了,給我牢牢記住,能做安家媳婦的人,隻有水柔!”


    “不要!”他激狂地拒絕,“我不愛她,我絕不和她結婚。”


    “那你愛的人呢?她可是十分樂意地拿了支票就走啊。”安達業故意用樂魚刺激安晴明。愛情,是拜金女用來欺騙傻小子的甜言蜜語,就讓自己來給他一頓當頭棒喝罷。


    “別再說了。”看起來這一事實對安晴明的打擊非常大,他的臉色一陣尷尬的紅,“她不是因為貪錢才接受你的‘慷慨’。”安晴明的心從和樂魚談話後就開始痛,現在已痛到了麻木,他近乎機械地開口,“她拿這筆錢是為了證明,從來沒有喜歡過我。”說到最後一句,他依然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比不上撕裂靈魂的痛。


    原來是這麽回事。有一瞬間安達業幾乎要同情自己的兒子了,居然是他單戀一個不入流的丫頭。但是這個認知同時解決了他的後顧之憂,沒有糾葛最好不過,那十萬元就當做了一次善事。


    “很好,從今往後,你也別再招惹其他女人,好好對水……”話還沒說完,就被兒子粗暴地打斷。


    “夠了,我受夠了!”安晴明積壓著的不滿、痛苦徹底爆發,“我不要再做安家的傀儡,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作主。”他的眼神異常駭人,似乎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我不會再受爸爸你的控製了!”


    安達業變了臉色,沒想到這小子的反應居然如此激烈。他從沒忤逆過自己的意思,一次都沒有。看來他是真心喜歡那個丫頭,不能任由他繼續胡鬧下去。安達業站了起來,“啪”給了安晴明一個響亮的耳光。


    “清醒了沒有?”他沉聲問道,語氣中有不容反抗的絕對權威,“這是對父親說話的態度?你從小接受的教育到哪裏去了?”


    安晴明撫著左臉,記憶中這是第一次挨打。自懂事起他就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父母的要求一絲不苟完成,用完美無缺來嚴格要求自己。他的功課,風度,待人接物的禮儀都是同年齡小孩中最棒的一個。他冷冷地笑,眼淚奪眶而出,不知是因為好笑還是絕望。


    “爸爸,我對你究竟是什麽?你要我成為優秀的繼承者,我做到了;你要我去學小提琴,我做到了;你讓我考進一流大學,我做到了。每件事都是為了你和家族榮譽。”他的聲音飄緲空虛,仿佛生命中的熱情已隨風逝去,“那麽我呢,我自己根本不想要這些。”


    安達業保持沉默,靜靜聽著兒子的控訴。十幾年來的片斷從兩人眼前閃過,他考了第一名,他拿到小提琴大賽冠軍,他被推舉為學生代表在畢業典禮上發言……安晴明就像安達業的影子,同樣走著一條由父輩設計好的道路,路上有喝彩聲無數,唯獨沒有自己。


    “爸爸,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的愛啊。”安晴明淚流滿麵,說出了深藏心底的渴望,“爸,你可不可以……”


    “抱歉,我做不到。”雖然安晴明流淚乞求父愛的樣子讓人感動,但十多年來在安達業心裏的憎恨隔膜又豈是一時半會兒便能消散?他冷漠地開口拒絕,同時說出了埋藏多年的秘密:“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所以沒辦法愛你。”


    安晴明拖著疲倦的雙腿回到臥室,看著書桌上一家三口在他奪得小提琴大賽冠軍後接受報社采訪時拍的合照,突然覺得無比刺眼。一反手,將鏡框底朝天壓在桌麵上。


    他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細密的花紋發呆。剛過去的一個小時對於安晴明來說,好像是看了一場鬧劇。不幸的是,他這個極想旁觀的人恰恰是該劇的主角,而且荒唐的是在十九年前還未出生時已成為了劇中人。


    十九年來始終尊敬仰視的父親忽然坦白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他理所當然認為父親對自己開了一個極為拙劣的玩笑。但潛意識卻由不得他不相信,畢竟沒有人會拿這種事說笑,何況安達業本就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


    “你的母親在嫁給我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安達業坐上皮椅,咬著煙鬥提起往事,“我們的婚姻是為了兩家的利益,彼此之間並沒有感情。我們協議等你出生後讓你有一個體麵的姓氏就分居。”沒想到此後俞默楓失蹤了,而他也將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維持到了今天。


    “誰,誰是我的爸爸?”安晴明呢喃,嗓音暗啞。真相讓他失去了平日的鎮定。今天一整天裏發生的種種將他逼到了崩潰邊緣。


    “二十多年前有一個很紅的混血歌手vincent,你和他長得很像。”當年安達業出於男人的本能好奇追問時,那個美麗高傲的未婚妻一臉恨意提起的名字,想不到如今仍然記得。他以為自己不曾愛過後來成為妻子的女人,也不會費心思記住讓自己蒙羞的男人究竟是何許人也,但沒想到這麽多年後,他依然沒有忘記這個名字。


    安晴明記得自己旋風般衝出書房,一口氣奔上二樓母親的房間,不顧禮貌地直闖而入。


    年過四十風姿綽約的安夫人喬淑元做完美容保養後正準備就寢,對安晴明的貿然闖入一臉愕然。不過迅即她便恢複了貴婦人的風度。


    “這麽晚了,還有事嗎?”喬淑元打開頂燈的開關,方便和兒子談話。


    他劇烈地喘息,漂亮的眼睛中有恐懼和不安。喬淑元詫異了,究竟出了什麽事能讓這個素來鎮定自若的孩子如此無措?


    “我的爸爸,他是誰?”安晴明的問題一下子讓她慌亂,期期艾艾地回了一句:“你在胡說什麽啊?”


    “告訴我真相,媽媽!”這是今晚他不知第幾次提高音量大吼,“我隻要真相!”


    安夫人的臉色更白,她避開了兒子的視線,長長歎了口氣,“你爸爸是不是把什麽都告訴你了?”


    “二十年前,那個混血歌手,他是我的爸爸?”他說不出那個男人的名字,連一麵都沒見過身體裏卻流著那人的血。


    “是。”喬淑元見無法回避,索性大大方方承認。


    安晴明雙腿一軟,好像支撐自己的力量一下子被抽光了。他的身體略略晃了晃,兩條腿辛苦地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難怪這麽多年,爸爸始終無法疼愛自己!可笑啊,他的渴盼原來注定得不到回應。


    “為什麽不和他在一起?”也許那樣,自己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喬淑元看著兒子那與自己深愛過的男人酷似的臉,美麗的眼中冒出了怒火,“別再對我提那個男人!”她如雷般咆哮,“我恨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安晴明上一秒剛被母親的怒氣嚇了一跳,下一秒卻被緊緊擁入一個懷抱。“晴明,媽媽隻有你,隻剩下你了,你千萬不能離開我。”


    結果,安夫人頭痛心痛的老毛病徹底發作,在召喚來貼身女仆服侍母親吃藥安睡後,安晴明精疲力竭回到了房中。


    白皙的手覆住了俊美的臉龐,他害怕知道真相後的世界會用鄙視的目光看待自己。私生子,野種,這些詞匯在以前遠遠不可能加諸於高貴倜儻的安晴明身上,可偏偏這是令人發笑的事實。


    十多年來對父親的尊敬累積起來的信仰高塔瞬間崩坍,他像是置身於茫茫海中央,隻能被動等待被淹沒的命運。


    安晴明從床頭櫃上摸到了手機,他翻查通訊簿上的電話,找到了樂魚的名字。不知道她打工回家了沒有?他牽起了一個諷刺的微笑,她還會需要打工嗎,今天午後不是剛剛到手十萬元巨款?


    雖是如此想,手指卻仍不聽使喚地按了通話鍵。聽著手機中傳來的撥號音,他不斷命令自己掛斷掛斷,卻下不了手。


    就讓這個電話,成為真正的告別吧。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徹底結束。


    樂魚剛打開房門便聽到一陣急似一陣的鈴聲,她用腳踢上門,一邊嘴裏叨念著“來了來了”,一邊用百米衝刺的速度直撲電話機。幸好,趕在對方掛斷之前拿起了話筒。


    “喂?”這麽晚了,會是誰啊?


    電話裏一陣靜默,樂魚又打了好幾聲招呼,電話那頭卻始終不說話。切,騷擾電話!


    她氣了,對著話筒劈裏啪啦開始指責對方半夜擾民是不是吃飽太閑無事可做,並言辭鑿鑿威嚇對方自己安裝有來電顯示功能會通知警察追查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待她說得口幹舌燥才恍然發現不對勁,若是騷擾電話應該早就掛斷才是,難道還任由她罵不還口?


    凝神細聽,從彼端傳來的輕柔呼吸聲,似乎很像某天一個漂亮男孩靠在自己肩膀熟睡時的清淺呼吸。


    “是不是,安晴明?”她不甚確定地問出這個名字。


    回答她的是沉默,就在樂魚忍不住決定掛了電話的時候,傳來一個輕微的答複:“是我。”


    樂魚從下午他離開後就沒晴朗過的心情忽然之間雲消霧散了。她抱著話筒坐下,“那筆錢……”


    “算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聽她說那件事。終究還是在意的,在意她對自己的無心。


    “你聽我說嘛。”樂魚不自覺用上了撒嬌的口氣,堅持要他聽完,“那筆錢我讓白意遲替我捐給慈善機構了。和你老爸說一聲,替他做了善事。”說出來之後心情更輕鬆了,她還為這個小小的計謀得意了一下。


    安晴明的心頭湧起一股暖流,說不清為了什麽,“樂魚,他不是我的爸爸。”難堪的事實,一下子就坦白了,緊繃的神經突然鬆弛下來。


    樂魚沒聽懂,一般人的反應不會立刻聯想到血緣上去。聽了他的話後,她誤會安晴明是為了自己的事和父親反目,情急地叫:“安晴明,我的事算了,可別影響了你們父子感情。”


    他的身體裏遊走著暖意,連帶著笑容也溫暖起來,可惜她看不見,“樂魚,我和爸爸沒有血緣關係。”


    這回,她是徹徹底底聽明白了,“啊?”很自然地,她驚呼一聲。


    安晴明開始訴說,從與她分別之後一直到打電話之前。於是樂魚看到他孤單地走在黃昏的街頭,仿佛被全世界遺棄的小孩;看到他渴求父愛的神情,卻被告知殘酷的真相;看到他歇斯底裏的母親;還有此刻他的脆弱……


    她的心被一根又一根細小的針刺著,算不上劇痛但痛感卻無止境地持續著,“安晴明,你可不可以不要哭?”聽筒中傳來了細微的哽咽,她醒醒鼻子說道。


    他扁了扁嘴,想逞強回答一句“本少爺才不會為這種事哭呢”,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為什麽”。


    “因為,我想哭了。”說完,樂魚的眼淚掉了下來。


    電話裏無聲的抽泣,她代他流下的眼淚,讓安晴明莫名心安。


    “謝謝你,樂魚。”在第二天黎明破曉時分,和她聊了幾個小時的他在手機電池耗盡前輕輕說道。


    安晴明從家裏搬了出來。安達業沒說什麽,對他的決定不置一詞。


    “謝謝您多年的照顧。”安晴明向這個養育了自己十九年的男人鞠了一躬,然後頭也不回離去。從現在起,他要過隻屬於自己的人生。


    喬淑元哭得傷心欲絕,抱著他不肯放手,生怕他一去不返似的。安晴明隻得一遍又一遍保證自己會常回家看看,方才得以脫身。


    媽媽的精神,最近差了很多。當出租車發動,駛離他熟悉的歐式建築時,他終忍不住依依不舍回頭。看到母親在女仆攙扶下顫巍巍的身子,他幾乎想立即跳下車回去。


    不行!安晴明硬生生壓下軟弱。一旦妥協,他再也得不到自由,注定淪為家族聯姻的犧牲品。這還不算,連他今後的人生也完全不能自主。此外還有一個更簡單的原因,他不想被安達業瞧不起。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安達業正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目送著他的離去。就讓這個孩子吃點苦,或許他能這樣找到自己的幸福也不錯。安達業想著,不禁微笑。


    安晴明租下了樂魚樓下的房子。那天電話中他提起獨立生活的想法,樂魚便替他留意了起來。說來也巧五樓的一戶人家即將喬遷新居,舊屋準備租出去,樂魚興衝衝地通知了他。


    “喂,放著好好的大少爺不做,視察貧民窟嗎?”當時白意遲還冷嘲熱諷。他們四個那幾天經常聚在一起吃午飯,吃的是樂魚做的美味便當。對於白意遲而言,安晴明絕對是個礙眼的家夥,何況安達業對樂魚的羞辱令他不爽至今。


    “吃你的飯吧,八卦男。”千惠倒轉筷子打白意遲的頭,狹長的鳳眼閃過一抹興味。看來很有趣的樣子,這條小笨魚打的是近水樓台的如意算盤嗎?


    她家樓下?安公子腦海中想起那天在樂魚樓下所見,嗅覺器官也自動回憶起聞到的怪味。安大少爺的表情一下子尷尬無比。他是想獨立沒錯,可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不是。正左右為難想找個借口婉言謝絕,樂魚已擅自作主拍板決定了。


    “就這樣吧,他們星期六搬家,你星期天就可以搬進來。”作了決定後樂魚興致高昂,筷子分別點向千惠、白意遲,“你,還有你,星期天早上過來幫忙打掃。”


    被點到名的兩人一個被鹵蛋噎到,一個筆直跳起來指著安晴明大呼小叫:“我幹嗎要幫這個家夥?”另一個無辜地聳聳肩,意思是“我也是被強迫的”。


    “因為,我們都是朋友啊。”樂魚笑得一臉燦爛,讓人無法拒絕的“朋友”二字。


    白意遲怏怏坐下,努力吃飯,嘴裏不時嘀咕兩聲“便宜了你小子。”


    “不客氣。”他開門進屋。


    安晴明這個人,嘿,還挺有意思的。樂魚想著,往樓上走去。


    接下來的一星期中每天早晨六點,睡得正酣的安晴明會被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而後一個朝氣蓬勃的聲音以妄想震破他耳膜的高分貝音量大叫:“安晴明,起床!”


    他會睜開眼,在床上伸個懶腰,嘟噥一句:“吵死人了。”


    十分鍾後安晴明會出現在樂魚家中,兩人一起喝她煮的粥吃他烤的麵包。安大少爺雖然不會做家務,但對各種家用電器倒是一看說明書就會操作了。因此這台新買回來的麵包機的操作權始終在他手裏。


    樂魚總是匆匆吃完飯,把飯碗往水槽裏一扔就跑出去繼續派發報紙。他看了兩天,到第三天便自動幫她洗碗兼收拾餐桌了。


    “你這麽缺錢?”有一次樂魚曾對他說起過自己一共打了幾份工,聽得安晴明瞠目結舌。這個女生發瘋不成,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吃得消?


    “沒辦法。”見他擔心的神色,她心中沒來由一緊。為了調節氣氛,樂魚故意打哈哈,“還不是為了賠你那件西裝。”她重提舊事。


    他的手托著腮幫,眼望別處,別扭地小聲說著:“那是借口。”


    “什麽啊?”她眨著大眼,迷惑不解。


    果然如千惠所說,是個遲鈍的孩子!他歎了口氣,放下手看著她,“笨蛋,那是我怕以後沒借口和你再聯係,明白了吧?”


    她微微張開嘴,清秀的小臉一下子紅暈一片。手忙腳亂站起身,樂魚差點踢倒椅子,“我,我去派報紙了。”她下意識想逃避,不敢想他話語中的深意。


    手腕被人握住,她回過頭去。安晴明溫柔地望著她,“少打幾份工,萬一病倒了,我……很多人會擔心。”他鬆開了手,終究把自己歸入眾人之列。


    “嗯,好。”她自然而然地答應了。


    安晴明一怔,已經習慣她凡事都要先和自己抬杆的風格,怎麽今天突然轉性?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樂魚慌不擇路逃到了門口,“你說地沒錯,很多人,很多人會擔心的。”


    他看著門關上,轉回身喝完稀粥。沒錯,很多人都會擔心。


    也許真應了那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安晴明剛教育過樂魚要當心身體之後,她就真的發起了高燒,讓“很多人擔心”地病倒了。


    “倔強,不聽勸告,看你還要不要死撐。”本著遠親不如近鄰的人道主義精神,安晴明挑起了照顧樂魚的擔子。


    “我也可以留下來啊。”白意遲不滿千惠做主讓安晴明照料樂魚的建議,堅持要留下。


    “孤男寡女,你想幹嗎?”千惠叉著腰斜睨白意遲,看得他這個本來沒什麽想法的大好青年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有很卑鄙的想法。


    “他也是孤男。”白意遲哀怨地指著安晴明。明明對方也是如假包換的男兒身,憑什麽這個孤男就可以和寡女同處一個屋簷下?


    “人家現在住樓下,你懂不懂?”千惠不由分說將**的白意遲拖走,“安晴明,小魚就交給你了。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這話聽起來,怎麽好像跟黑社會似的?安大少爺的脖子一陣陣發冷。


    他照顧人的經驗幾乎為零,好在醫生隻吩咐讓病人多喝水多睡覺再加上定時吃藥,所以他整晚沒睡,每隔四小時便叫醒樂魚給她吃藥。


    她睡得迷迷糊糊,出了一身的汗,嘴唇幹裂。安晴明用濕潤的毛巾為她擦拭嘴唇,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疼不已。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背後是耀眼的陽光,漫天的金急雨花,她整個人如最歡快的一首曲子般神采飛揚。


    “小魚,讓我來照顧你。”安晴明握住她滾燙的手,輕聲地許下承諾。


    當太陽光照進房間,樂魚醒了。睡了一夜後雖然退了燒,但四肢仍有點酸痛。陽光略略刺眼,她想抬起手遮擋,才發現手在安晴明掌中。


    他伏在床邊睡著了,這個姿勢一定不好受,好看的眉毛緊皺在一起。樂魚端詳著他的睡臉,時空仿似回到第一次相見。


    滿天的金急雨花,他安祥地睡著,好像是俊美的天使墮入凡塵。


    記起來夜深人靜時,她在昏昏沉沉中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讓我來照顧你。


    說這話的人,是他吧?


    樂魚羞澀地微笑,將手從他掌中抽出。他沒有察覺,依然熟睡。


    “安晴明,起床了。”樂魚坐起身,柔聲叫醒了他,“早安。”她展露了一個神清氣爽的笑臉。


    “笨蛋,就說你會讓人操心。”見她精神十足,他也放了心,轉而粗聲粗氣罵她不愛惜身體。


    “那麽下次,換我照顧你。”她任他責備,依舊淺笑盈盈。


    “我才不要!”走到門口準備回自己房間的安晴明頓了頓,半晌才不爽地回答,但聽得出語中帶笑。


    樂魚伸個懶腰,傻傻地笑。沒有理由,就是快樂地想笑。


    安晴明站在銀行自動取款機前猶豫不決,屏幕上提示他輸入密碼,可是他無論如何不能像平日那樣瀟灑地按下數字。


    說是獨立,可是自從離開家之後,一切吃穿用靠的仍然是父母。用樂魚的原話就是“這算哪門子獨立?”


    思前想後,安晴明終於按了退出鍵,取回銀行卡。


    那個女孩瘦弱的肩膀都能扛起生活的重擔,自己是個堂堂男子漢,有什麽理由會輸給她?經過書報亭的時候,他掏出零錢買了一份報紙迅速翻到求職版麵。


    手機鈴聲響起,安晴明收起報紙接電話。來電顯示的號碼是上次錄音的唱片公司,高中同學的表哥在那家公司工作,打電話來的就是他。


    “喂,karl,找我什麽事?”


    “你們錄的那首歌現在很紅,老總想簽約發行單曲,想聽聽你的意思。”


    《愛如楓語》被他上傳至網絡後廣受歡迎,安晴明不止一次聽到有人用這首歌作為手機鈴聲。


    “老總想把你作為賣點,‘小提琴王子’的頭銜可不是隨便唬人的。”karl見他未作答複,便自顧自說了下去,“放心,簽約金一定會讓你滿意。”


    這能不能算自己賺的第一筆錢?樂魚當初同意錄音也是為了能出單曲賺錢的目的吧。這樣想著,安晴明不由笑了笑。


    “karl,我和作詞的女孩商量一下,明天給你答複。”


    “ok,不過機會難得,你們不要放棄了。”karl再寒喧兩句,掛了電話。


    想到樂魚圓睜大眼、一臉賺錢美夢成真的表情,安晴明便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報紙上今天報道了一條新聞,本市某慈善機構收到安氏集團總裁安達業先生十萬元善款。隻是不起眼的一條新聞,畢竟十萬元對身價上億的父親不過是九牛一毛。


    這個女孩,是上天特意送到他生活中的天使吧。安晴明這樣想著,覺得深秋的風竟然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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