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執約看著手中的小瓷瓶愣了愣,耳畔似乎又響起了師父那不著調的語氣。 他的臉色微微蒼白,額上滲出冷汗,但還是很幹淨利落地處理了酈香的傷口。 小姑娘的氣息還有些微弱,但她慢慢地緩了過來。 衛執約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酈香勉強撐起一點精神,她搖搖頭,聲音虛弱道:“我沒事,我們快走吧……” 衛執約手腳已經開始發冷,他知道白石的力量正在逐漸流失。 雖然他身上帶著替換的蒼山白石,但是現在絕對不是能夠這樣做的時候。因為白石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一旦更換完,便會沉睡一刻鍾。 不可以。 至少現在不可以。 衛執約麵上沒有顯露半分,他點了點頭,道:“我們現在就得走。”第18章 風起(十八) 宴都城外的西南方向,是一片枯木林。 盡管是春末近夏的時間,林中依然是虯枝嶙峋,就像是枯瘦的手臂扭曲著向天掙紮。 但是這個時節天氣卻說變就變。晌午還是晴空萬裏,如今不過申時便狂風驟起,烏雲籠罩了。 衛執約帶著酈香一路向著西南而行,然後從宴都城的一處偏僻地方出來了。 他出十九香時,看見了陸望予做的標記。 往西南方向。 在凡俗界禦劍太過顯眼,容易被發現不說,還能直接追查到落點。 而且他在出城時已經遭遇了幾批修真界的人,他們仿佛在盤查著什麽。 所以,除去幾次必要的禦劍,他們隻能步行。 衛執約看了看小姑娘的狀態,酈香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滿頭冷汗,卻一聲沒吭。 衛執約看了看周圍,有一塊碩大的矮石頭。 他扶著酈香過去,讓她靠著石頭休息,順便把最後一點藥敷了上去。 酈香掙紮了一下,她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不能停,我們身上有鹿藤血……停下來就會被抓住的……” 衛執約置若罔聞,他安靜地為她上好藥,看著她安撫地笑了笑。 他的眼眸清澈,溫柔卻有力量。 他用最溫和的語氣做出了最堅定的保證。 “不跑了,再跑你受不了了。你放心,有我在,他們傷害不了我們。” “再說了,你就是不信我,也要信我師兄吧。他一定回來找我們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堅定,甚至帶著一絲孩子氣般的篤定。 但是正是這種篤定藏著魔力,足以讓人在最深的黑暗裏,還能生出對光明的期待。 酈香也緩緩笑了,她好奇道:“是陸先生嗎?” 衛執約正小心地為她處理手上的傷口,他點點頭道:“嗯。” 酈香像是放心了一般,她假模假樣地長舒一口氣,道:“我信他。” 見衛執約望了過來,她笑得像個狡黠的小狐狸,道:“也信衛先生你!” 衛執約的心裏卻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輕鬆。 他相信陸望予一定會來。 但是究竟是誰先到…… 這才是最難測的。 酈香也突然安靜下來,她仿佛放鬆了不少,也有心情去想一想某些事情。 她想起了那個告密的鹿藤妖,也想起了毫不猶豫將刀子紮向她的黃衣女子。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真的是我害了他們嗎? 我做的事,究竟是正確的嗎? 她沮喪起來,眼中滿是迷惘。 “衛先生,我真的做錯了嗎?” 衛執約知道這個小姑娘在懷疑什麽。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麵他人的死亡而無動於衷的。 他回答道:“你沒有錯。” 衛執約慢慢地解釋道:“因為他們沒有呆在地牢裏,而是在末香樓中生活,獲得的東西足以讓他們忽視那些失去的。 他們隻想活在看似和平的假象裏,不願去看、去聽、去接受真正的苦難。而你卻撕開了這層假象……” 最後,他輕輕歎了口氣。 “你要知道,英雄總是孤獨的。他們不被認可,不被接受,但是隻有他們,才能讓這個世界真正地活過來。” “流離失所的人們能找到家,所有的苦難會消失,人們會真正地活在陽光下。” 酈香看著衛執約的眼睛,仿佛接受了這個說法。她不再去鑽牛角尖,而是慢慢地放鬆了身體。 巨石很平,她靠在上麵,一抬頭就能看見天。 宴都的天灰蒙蒙的,不如蒼山的好看。 她漫無目的地想著。 她望著天,突然開口道。 “衛先生,母親沒有留下赤骨。但是,也許預言裏的赤骨,是我的。” 衛執約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看著這個倔強的小姑娘,認真道:“不要去想什麽預言了。你要回去,好好地回去……” 酈香喉頭輕輕動了一下,她的眼神有些閃爍,卻始終沒有說什麽。 片刻,她重新掛起笑,乖巧地回應道:“好。” 突然,一陣腳步沙沙傳來。 衛執約心下一沉。 他抬起頭,臉上卻依舊是溫和的笑。 他很平淡地跟小姑娘交代著:“你不要亂動,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慌……” 仿佛隻是去和人聊個天一般,他站起身,神色平常地抽出了劍。 離這片戰場三裏遠處,有一輛馬車正轆轆行駛。 馬車裏很擁擠,坐滿了從十九香裏逃出的妖。 江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無雙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懷裏,他的眼睛盯著外麵,那是簾角微微卷起,隱約露出的一方世界。 “陸先生能把衛哥哥找回來麽?” 他小聲的開口了。 江安低頭看了看他。 無雙臉上的傷已經有點結痂的跡象,總算沒有剛開始那麽讓人膽戰心驚了。 “會的。”他肯定道。 就像我會找到你一樣。 那邊的戰場已經就位了。 十九香的人還是跟著鹿藤血尋過來了。 他們約莫十五六人的樣子,看似是以小隊為編製。配有長矛,方盾,弓箭等各式各樣的武器。 衛執約執劍挺立,他從不畏戰。 一片枯葉紛揚而下。落地的那一瞬間,寒光掠過,仿佛什麽機關被觸發,凝滯的時間霎那間動了起來, …… 還剩最後一個人了。 衛執約的神誌已經模糊了。 他呼吸的每一口氣息,都幾乎要將胸腔撕裂…… 他完全是在機械地舉劍,揮劍,舉劍。 拿不住劍,便纏在手上。 站不起身,就拿劍鞘支起來。 衛執約的狀態越來越糟糕,眼神卻越來越決絕。 還有一個人,他唇邊溢出鮮血。 一定要在撐不住前,殺了他! 他的膝蓋被暗箭紮穿,一直靠著劍鞘苦苦支撐著。突然,劍鞘一歪,他便一個趔趄跪倒在地。 那人也是殺紅了眼,見此機會,便舉刀如惡鬼一般撲了過來! 就是這個機會! 衛執約將最後一絲靈力聚集在了左手,微微側身,直接伸手捉住了鋒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