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踏入這座城池之前便猜到,這後麵怕是有一場鴻門宴在等著他們。  就像是曾經的南嶺與瑤閣一般,他們無路退,也不可退。  “執約,你能行嗎……”陸望予再次確認了一遍身上的武器,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身旁的人,他有些擔憂地問道。  衛執約默默地掂了掂劍,他試了試手感,肯定地點頭。  陸望予閉上眼,深深呼出了一口濁氣。再睜眼時,已是滿眼的堅毅。  “我們,該赴宴了。”  浮雲都是個偏僻的城池,城中隻以一條主道為軸心,房舍分居兩側,窄巷倒是四通八達。  雖然地方偏僻,但往日的主街上也是熙熙攘攘,頗為繁華的。  而如今,卻是空無一人,沿街的門窗緊閉。路上寂寥無人,不見一個攤位。冷風卷起枯黃的幹草,莫名地蕭瑟。  陸望予兩人大大方方地沿著主道行走。  這倒不是他年輕意氣,熱血上頭,決定與那些仇敵們來場正麵的廝殺。而是他與瑤閣都明白,浮雲都必將有一場激戰,這是逃不開的事實。  若是想從小巷裏穿行,地方狹窄不說,假如瑤閣前後一堵,上設□□,無異於是甕中捉鱉,他們的生機會更加渺茫。  既然逃不開,何不妨直麵危機,  敵暗我明的時候,不如把所有底牌都攤在明麵上,讓局勢“公平”起來。  果不其然,暗處的人按捺不住了,一聲清脆的鈴聲打破了詭異的寧靜。  陸望予循聲望了望四周的屋頂。怕是上麵藏了不少的人。他心中有了數。  衛執約神色自然地抽出了劍。  瑤閣必然會以瑤玲開場。這是在進城之前他們就明白的事。  他們總共才兩人,若是用瑤玲克製住衛執約,既能極大地削弱他們的實力,又能利用衛執約牽製住陸望予。  一石二鳥,一舉兩得。瑤閣對這套方法已是非常熟練了。  但是,都吃了那麽多次暗虧,平白挨了那麽多次打,陸望予自然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暗處之人想象中的場景沒有發生,衛執約跟沒事人一樣,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他持劍而立,身姿挺拔如青鬆。  他們滿眼駭然……  瑤玲,竟是失效了?  殷遠山架著千機鏡的眼微微眯起,倒是無聲笑了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  陸望予竟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摸透了瑤玲的克妖機製,還想出了反製的法子。  瑤玲引靈氣入妖族血脈四處衝撞,讓他們在不可忍受的疼痛中,喪失全部的反抗能力。  而反製的方法也極其簡單粗暴,隻要抽幹周圍所有的靈氣,不讓任何靈氣近身,瑤玲也就失效了。  但是這種方法可不明智啊……  妖族雖然以淬煉身軀為進階之途,但不意味著他們單純以肉身抗敵。  妖族天賦神通,五行靈氣皆可運用。但與人族體內儲存靈氣,然後釋放利用的方式不同,妖族靈氣不能入體,他們是直接指使操控靈氣,使出術法的。  而更加敏捷強壯的身軀,便能讓他們能好地利用靈氣,完成術法。  若是想通過隔絕身邊所有靈氣,來避免受到瑤玲的影響,則自身也無法操控靈氣了,便是喪失所有爪牙,淪為與凡人一樣的存在。  殷遠山透過千機鏡看到,那個年輕的妖族的身上佩戴了不少的聚靈陣,它們瘋狂運轉,幾乎要抽幹靠近身側的靈氣。  而吸納的靈氣又組成了一個類似秘境的防護陣法,繼續阻隔了外界的靈氣靠近。  這個陣法……頗有他在宴都建的秘境的影子。  沒想到陸望予不僅看懂了宴都的陣法,竟還用上了。  抽取周圍靈氣組成護罩,再進一步阻隔靈氣近身。環環相扣,極為巧妙。  殷遠山微微歎了口氣,若是他的弟子淩洲,也能有這般的能力與悟性,那陣法一脈怕是複興有望了……  看著路中間的年輕陣法師,他眼中閃過一絲惋惜。  可惜了,這樣的天才若是不能為瑤閣所用,就隻能遺憾地送他一程了。  殷遠山內心的歎息倒是沒被陸望予聽見,若是聽見了,怕是他能把一個白眼掰成兩個用。  還為瑤閣所用?還送我一程?  臉之大,一鏡裝不下。  陸望予還警惕著四周。瑤玲失效怕是能讓他們愣上一會兒,但是這群狗皮膏藥可不是那麽容易能放棄的。  果然,沿街的樓舍門窗大開,一個個身影淩空躍出,他們圍住兩人,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陸望予大致掃過了在場的人,青涯劍閣、沐雲宗、戮劍門、瑤閣……  約莫百人,各宗各派都有,可真是群英薈萃啊。  局勢一觸即發,沐雲宗卻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們派遣了百十名精英弟子在西境圍剿陸望予,結果全頭全尾回來的就隻有數人。  沐雲宗算是紮紮實實地被麵前之人打廢了。他們一次便完成了從一等宗門飛落為二流宗門的壯舉。  沐雲宗的弟子舉劍便向著陸望予刺去,徹底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止戈出鞘,一時血光四濺。  衛執約封了周身的靈力,他如今便隻是一個懂劍法的普通人。但是,普通人前麵的那個形容詞,是絕對不能忽視的。  懂劍法,不隻是懂些劍法。  他手中的長劍,如銀蛇般在人群中肆意遊走。不用絲毫靈力,單純靠劍法,他竟也能在人群中戰得遊刃有餘!  殷遠山看著下方戰況膠著,卻也不急不緩。  他抬手扶著自己的白須,就像是在欣賞什麽有趣的表演。他唇角微微勾起,眉宇間滿是笑意。  好戲還在後頭,姑且讓他們先猖狂一陣吧。  畢竟在一個人以為尚有生機之時,再將他生生打碎脊梁,碾入塵埃……這才是一出最精彩的表演啊!第47章 琳琅碎(七)  陸望予心中冷靜地計算著,他腳下的步伐看似淩亂,卻頗有章法。  他與殷遠山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生死的博弈。他們雙方就像是狹路相逢的兩匹餓狼,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對麵的深淺,最後再進行一場喋血廝殺。  瑤閣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摸清了他的底細。而他自然也能在無休止的伏擊中,對敵人的情況掌握了個大概。  現在的浮雲都早已變成了一個棋局,他們各為執棋之人,在每一次的交鋒中,落下一子。  待到所有底牌出盡後,誰輸誰贏,便見分曉。  陸望予心中明白,瑤閣那邊還留有後手,他們在等著他落完所有棋子,然後來個一擊必殺。  但是,這棋才下到一半……  他們又怎知,哪個子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他黑沉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屑,手中的止戈劍卻也更加淩厲起來。  局麵僵持下來,僅僅兩人,卻在百人的包圍中殺得三進三出。銀刃過,血光開,卻絲毫不沾衣角。  殷遠山微微眯起眼,看著這樣的鬧劇,他唇邊的笑意似有凝結,連帶著眸中也冷冽下來。  “差不多了,讓他們準備好吧。”  他揮了揮手吩咐下去,許是覺得這場表演太過無聊,想要盡快結束了。  “是!”身旁的弟子抱拳領命。  隨著一聲尖銳的哨響,一隊流青衣弟子從周圍的屋頂上翩然飛落。他們其中的四人,托舉著一個碩大的檀木紅匣。  隨即,一隊白衣弟子從旁邊的房舍中湧出,他們手中拿著一根三指粗的鎏金繩。  陸望予餘光掃過,心中有了計較。  青衣領口有三雲劍紋,是青涯劍閣的人。  白衣的是朝雲坊的弟子。  他的師門曾拜訪過朝雲坊,也這正是這次“拜訪”,讓朝雲坊成為了他們師門買命賞金榜上的一大金主。  死對頭便是在你落魄時,湊過來趁機多踩幾腳的。  對這個結果,他表示早有預料。  青涯劍閣與朝雲坊,這便是你的底牌了嗎?  陸望予手腕一抖,輕輕鬆鬆地又了卻了幾人性命。  他漆黑的眸中帶了幾絲嘲諷,卻也更加凝重起來。  現在,對麵已經沉不住氣地落子了,他的鋪墊,卻還差一點完成……  他必須耐心忍住,做好準備,一子定輸贏!  瑤閣為陸望予量身定做的殺局才剛剛開始。  隻見朝雲坊的弟子手中靈力一閃,隨即,鎏金繩如金色的毒蛇一般,從四麵八方撲向獵物。  鎏金繩陣,是朝雲坊的秘密武器。據說被鎏金繩縛住,隻要那頭的人不鬆手,持續為鎏金繩提供靈力,哪怕是大羅神仙都掙脫不得。  陸望予見狀,一個後仰,手中的止戈抵住地麵,他借力來了個後翻,淩空而起,輕巧地落在了結成的鎏金繩網上。  一擊未中,朝雲坊的弟子默契地收回了金繩。  他們換了一種策略,不再一齊出手,而是見縫插針地玩起了車輪戰。  鎏金繩就像是隱藏回穴的毒蛇,它們蓄勢待發,一個接一個地探頭,伸出猙獰的獠牙,想撕咬下獵物的血肉來。  陸望予足尖輕點,劍鋒凜冽,衣擺在空中旋出一個淩厲的弧度。  他反身一劍,撩開飛來的金繩時,還順便躲開了身旁刺來的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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