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予竟然將這五行聚靈陣,合而為一,偽裝成一個普通的聚靈陣…… 他究竟想幹什麽? 殷遠山心中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陸望予手腕輕輕一震,五個陣盤浮空四散停住。眾人不知他要做些什麽,踟躕片刻,又鼓起勇氣舉劍衝來。 陸望予卻是沒有分給他們半分眼色,他朝遠處擲一節幹枯的木棍。 木棍就像一柄暗器一般呼嘯而過,在地上搓出一條長長的木屑痕跡。 那裏根本就沒人!怕是他嚇傻了,失心瘋了吧…… 眾人還沒來得及嘲笑一番,卻見那根落地的木棍就像觸發了什麽機關一樣,懸浮著的五個陣盤竟然顫抖起來。 就像是受到了什麽致命吸引一般,它們激烈地顫動,想要掙開禁錮,奔向命定之處。 陸望予就像是戰場上指點江山的將領,他不急不緩地點將出發。 這本來也就是一場戰鬥,瑤閣有幫手,而他,自然也有衝鋒陷陣的兵卒。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術,對應五行陣盤。 隻見五個陣盤,依次如燃火的隕星般俯衝過去,就像是受到吸引的磁石一般,它們精確而迅捷地歸入了注定的位置。 敵人疾馳的刀劍,已經懸在了陸望予的頭頂。隻消一刻,他便能人頭落地。 如今,已經沒有人會在意瑤閣的命令了,那個活捉陸望予的要求,早已被他們置之腦後。 血債,必要血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狂風怒吼而來,竟是連人帶劍,揚開了幾米之外。 怪象才剛剛開始,空中竟莫名燃起了熊熊烈焰,借助風勁越燃越凶…… 熾紅的火舌舔上了修士的身軀,敵人悲戚的哀嚎漸漸在烈火中高亢,轉至悄無聲息。 而與烈焰戰場相對的一端,卻是截然不同的場景。 就像一瞬間便冬至了,空氣都被凍得凝結了一般。 周圍莫名彌漫起了濕潤的水汽,剛開始,身處其中的修士隻覺得清新自然,可到後來,甚至比雨季還要潮濕幾分。 他們吸入的不是空氣,而全然是微小懸浮的水珠,就像是溺在水中一樣。 這還不是最絕望的…… 氣溫驟然一降再降,水珠凝結成了冰碴,他們的呼吸開始艱難,吸入肺的水汽冷到凝結。而呼出的溫熱氣息,也因寒冷而化成了白霧。 頓時,浮雲都的主道儼然成了一片修羅戰場。並不寬敞的街道上,冰與火截然對峙,而渺小的人類,隻是它們隨意擺弄的棋子。 冰凍三尺,火躍一丈。 在別人眼中,是駭人的異像頻頻發生,無處可逃。而在殷遠山的千機鏡中,他卻看到了隱藏在其中的殺陣。 陸望予是布陣人,這個殺陣,就是他的兵,他的將,他坦然赴宴的絕殺手段。 他攙扶著執約,踏上了止戈。 通體漆黑的劍,暗沉得像是吞噬了所有照射來的日光,一如他的主人黑沉如深淵的眸子。 陸望予禦劍從冰與火中穿行,飛揚碰撞的冰碴,騰空而起的熾火就是他手下張揚的下屬,忠誠的士兵。 他們扭曲地張牙舞爪,熱情地撕咬吞噬腳下的性命,卻對路過的主人諂媚地不敢近身,畢恭畢敬。 殺戮,便是他們敬獻給將軍的禮物。 勝者為王敗者寇,這一局,陸望予已然獲勝。 他在揚長而去之前,曾在空中駐足片刻。 身下,也有修士紛紛想要跟隨他禦劍出來。 可他們飛不到半空,要麽被凍得僵硬,直直墜落;要麽便會被莫名竄出的火焰吞噬,灰飛煙滅。 陸望予見到這樣猶如飛蛾撲火的景象,眼中卻沒有一絲波動。 他沒有悲憫,更沒有勝者的喜悅,隻是沒有任何感情地,客觀地留下了最後的宣告。 “萬靈為我所遣,萬物為我所用,你們,又能奈我何?” 陸望予便這般,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禦劍而去。而他們不僅束手無策,而且還更加焦頭爛額。 殷遠山已經再也戴不上和善的假麵了,他的臉色陰沉得像要滴出墨來。 他沒想到,陸望予的陣法造詣已經高到遠超他的想象。他更沒想到,陸望予竟然能有這般的膽識與能力…… 瑤閣的計劃是由他一手安排的,從陸望予進入浮雲都,到他會在朝雲坊施展鎏金繩陣後,被迫衝入人群暫避風頭…… 殷遠山自認為,他對陸望予這種年輕人已經了如指掌了,但事實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殺招,便是待到陸望予衝入人群後,由那些他召集的願意以身相抗的修士牽製住他,再出青涯劍閣的斬月劍,便叫他永遠也不可翻身。 沒想到,那個妖族卻成了最大的變數,他生生擋下了那道劍意,更是刺激得陸望予發了瘋。 他更沒想到,陸望予不知何時,又用了何種方法,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生死一線中,悄無聲息地布下了如此駭人的殺陣…… 他的心智、手段,是一等一的可怕。 殷遠山架著千機鏡,他看著足下的修羅場,聽著不絕於耳的痛呼與哀嚎,眸中是毒蛇一般的狠辣。 很好…… 陸望予,你做得很好…… 身旁的人亂成了一鍋粥,有人急匆匆地疾馳而來,摔跪在他的麵前。 他苦苦哀求道:“殷長座!長座大人救命啊!我們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根本出不來……此陣隻有您才能解啊!” 殷遠山怒火灼心,他卻仍然竭力維持著表麵僅存的風度,咬牙道:“立刻通知其中的修士,東北方位尚有可立足之地,剩下的便交給我們。” 那人咚咚地磕了兩個響頭,顧不上風度了,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往樓下飛奔而去。 解陣解陣解陣! 陣法若是真的那麽好解,他們也不至於被蒼山與虛獄的大陣困擾千年! 殷遠山強壓著怒火,隻得繼續研究陸望予送下的“大禮”。 唯一能看出來的是,這個陣法並不像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殺陣,觀其形態與效果,更像是一個困陣。 殺陣處處殺機,而且看如今冰火對峙的局麵,陸望予是絕對不是會在殺陣中,為敵人留下任何喘息機會的人。 而東北方位,木金兩行交接處,卻有一個漏洞,可供人暫且避險…… 殷遠山心中模擬了一遍,他發現,若是將這五行陣盤重新排列,便是一個無懈可擊的,沒有殺機的困陣。 怕是陸望予本來布置的是困陣,他隻等著瑤閣以為勝券在握,所有隱藏著的修士也全部露麵之時,啟動困陣,將所有追兵困住,然後從容逃離。 沒想到,他偏偏被刺激地發了瘋,當場重置了五行陣盤排布,將一個困陣,生生改成了絕殺之陣…… 而最讓殷遠山對陸望予恨之入骨的是,哪怕是這樣臨時改建的陣法,以目前他的實力,竟也奈何不了它…… 他觀察過,若是按照之前的困陣形態,五行陣盤會源源不斷地吸收周圍的靈氣,其中人性命無憂,但陣法也堅不可摧,他便可以慢慢解陣…… 但是,如今改成的殺陣,極其猛烈,招招絕殺,它極其迅猛地吸納著周邊靈氣,對內則暴烈屠戮。 雖然破解起來會比困陣容易,但根本不等他們破解完,它便早已抽幹周圍的靈氣,自行潰散了…… 所以,如今之計,便是他們不插手,隻等靈力枯竭後,陣法自行崩壞。 陸望予這一招著實陰狠。 無論是困陣還是殺陣,隻要布下了陣法,便是絆住了瑤閣的步伐…… 修真界所有人都指望瑤閣,指望殷遠山破解陣法。 所以,無論他究竟能不能破,這陣需不需要破,他都不能離開,瑤閣更不能第一時刻繼續追剿陸望予…… 人命重要,還是陸望予重要? 天下千千萬萬雙眼睛都在盯著,哪怕就是裝,他們也要裝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慈悲樣子。 而陣法界公認的大拿,竟然對一個無名小輩布下的陣法無可奈何。這要是傳出去,便是在他與瑤閣的臉上,打了兩記響亮的耳光! 陸望予手中一定有藏書樓的典籍。 殷遠山的目光變得幽深陰狠。 就算他身上沒有,就是動用搜魂邪術,他也要將這些陣法完完整整地扒出來! 他要拿陸望予的命,雪今日之恥!第49章 琳琅碎(九) 陸望予禦劍而行,卻並沒有想象中那樣輕鬆。 如今,他也已是強弩之末,背後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滲血,就像是被活活剮了一層皮下來,火燒般地灼痛,牽動著神經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但他不能倒下,全靠一口氣撐著。 浮雲都隻是他們通往蒼山的第一個坎,蒼山腳下必然有更多的守衛。 那才是最終的決戰地點。 他們如今的狀態,根本不能再與任何人交鋒,隻能先找一個地方休養片刻,再想辦法突破蒼山的封鎖。 通往蒼山的路隻有一條,但周圍的嶙峋荒山、懸崖峭壁卻是多不勝數的。 陸望予的目光鎖定了一處偏僻貧瘠的隱蔽山林,他禦劍直衝而下。 止戈劍直直掠地而過,陸望予扶著衛執約踉蹌著落了下來。 這個動作又牽動了背後的傷口,他渾身肌肉霎時緊繃了一瞬,一滴冷汗從額邊落下。 陸望予咬緊牙根,將到了喉頭的悶哼,生生咽了下去。 止戈在地上極速刹停了一段,它輕巧地打了個旋,重新歡歡喜喜地撲回主人身旁。 陸望予輕輕揮手收起了止戈,他扶著執約小心地向著前方走去。 他跟著師門走南闖北那麽些年,風餐露宿的時候也不少,自然能根據山勢地脈判斷出,哪裏可能會有落腳之處。 果不其然,沒走幾步,一個被密林層層掩蓋的隱蔽洞穴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