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斐輕輕勾起肖裏的小指,肖裏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接著整隻手掌都被尤斐包住了。“能活著,我很慶幸。”哨兵異常認真地對他說道,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發生了奇妙的變化。肖裏若有所思地回握緊尤斐的手。他們安靜地,耐心地在汽車旅館外等著,大約過了大約十幾分鍾後,汽車旅館內的大胡子格林忽然爆發出一陣悲痛欲絕的嚎啕大哭,那些積壓在他胸腔間與喉嚨間的悲愴終於泄出,像是鋼琴奏下最沉重的音節,“咚”的一聲後,驚起汽車旅館旁的樹木上的飛鳥無數。尤斐下意識地將脊背給繃成一條鋒銳的直線,仿佛筆直的刀背。花豹從臥姿改成警惕地站姿。尤斐將肖裏攬至身後,雪白的蝴蝶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手指間旋轉。若是屋內蹦出的是一隻喪屍,尤斐定會毫不猶豫地用蝴蝶刀將其解決。但很快,走出來的是安然無恙的大胡子格林。在他懷中抱著的是兩具屍體。不,準確來說是一具半骨架的女人屍體與一具幼童屍體——那是大胡子格林的妻子與孩子。肖裏與尤斐麵色震驚且嚴肅。顯然,女人的身體早已冷硬,脊背上的血肉,包括器官皆被……也許是野獸(但大概率是喪屍)啃食殆盡。露出一大片駭紅色的內裏與森白色的骨架。而她懷裏緊緊抱著的那個可憐的孩子,麵色憋得紅紫,顯然因窒息而死。而他曾經細嫩的雙手因為害怕,而緊攥握著母親背上破爛的衣物,同樣沒了皮膚與血肉。尤斐大步走了過去,想要幫助大胡子格林,可悲痛欲絕的大胡子格林卻搖了搖頭,阻止了尤斐難得的善意。“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幫我,那就替我找來個鐵鍬吧。”大胡子格林的眼睛通紅,不知是怒火燒紅的,還是因為悲痛而熏紅的,“也許在儲物間內會有工具。”尤斐收回手點了點頭。而肖裏在大胡子格林說完第一句話後,便自發地一瘸一拐走近汽車旅館內,試圖搜尋一些能用的器具,為大胡子格林做些什麽。大胡子格林在他們的身影離開後,尋了一片較為平坦幹淨的泥地,他慢慢的,彎下膝蓋,脫去身上的外套,將妻兒殘破的屍體包裹,接著用粗糲的雙手開始挖掘硬實的地麵。淚水一點點模糊雙眼,下滑出眼眶,視野再度清晰。他的妻子,朝夕相伴二十餘年,做到“無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都不離不棄的”妻子,以及他小小的,可愛的孩子……就在昨天清晨的時候,自己沒出發去梅西百貨進行看守前,她們還枕著自己的手臂,靠在懷抱中休憩。他還記得,妻子與孩子留給他的最後的音容笑貌。但可惜的是,最後的回憶卻是他們因為自己決定到“梅西百貨”進行看守而產生的吵架與冷戰。大胡子格林也曾與妻子想過好幾次關於離婚的問題,但想象中的分開卻不應該是這樣的形式。“‘快樂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聳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麵……’”大胡子格林一邊挖掘著硬土,一邊輕聲念起妻兒最愛的故事,“……‘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說,你不願再陪我過一夜嗎?’”“……‘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埃及。燕子說,我要去死亡之家。死亡是長眠的兄弟……’”漸漸地,大胡子格林再也說不出話來,眼淚滴滴答答,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打濕剛剛挖出的土坑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陷入了無盡的懊惱與悔恨中,在腦內自虐般的不斷去設想自己的妻兒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該是有多麽的恐懼和害怕。自己的孩子又是否在不停地默念自己的名字,期許著自己如超級英雄般降臨。可自己卻沒有出現。大胡子格林感覺自己快要因為痛心而死了。怒火中燒,無人可遷怒。因為是他自己主動並要求去了梅西百貨進行看守,而非留在妻子的身邊。他把悲劇當成了自己的咎由自取。另一邊,尤斐與肖裏在一樓的某個房間內的死屍手邊找到了一把鐵鍬。肖裏蹲下身,皺眉查看屍體,早在剛才大胡子格林抱著他妻女屍體出現的時候,他便產生了疑惑。為什麽她們沒有喪屍化?尤斐有些擔心死屍會忽然蹦起,畢竟他曾親眼見識過玫瑰3號“起死回生”的場麵。於是他拽著陌生死屍的褲腿,稍稍拖遠了一些,但一樣方便肖裏的查看。“是因為被吃了太多的緣故嗎?”肖裏站起身,走向另一具看起來十分完好的陌生死屍,“不,不對。”屋內的死屍有喪屍,也有普通屍體。現在,奇怪就奇怪在,小部分屍體身上明明印有咬痕且屍身完整,並沒有什麽致命傷(肖裏猜測,這部分人也許是最後的幸存者,在絞殺完喪屍後死亡),但他們就是死了。被喪屍咬後,竟然沒有“複活”,而是直接幹脆地死亡了!就……就好像……是被某種一擊致命的毒藥奪取了他們的性命般!肖裏腦內想法轉得飛快,各種算式與數字在他腦海內翻騰。尤斐等了一會,終於受不住汽車旅館內的汙濁,他一把拽起肖裏與鐵鍬往外走,“大胡子等我們很久了。”肖裏這才將淩亂的思緒給放置一邊。有了鐵鍬的幫助,大胡子格林的挖坑速度便迅速了許多,十分鍾後便在地上挖出了一道圓形大坑。肖裏蹲在一旁偷偷查看大胡子妻兒的屍體,推測她們的死亡時間。究竟是為什麽會有部分人在被喪屍殘害後,沒能被感染而是直接死亡了呢?肖裏想不通這些屍體與被感染的屍體究竟有什麽不同,使得病毒沒能成功控製她們化身為怪物。而尤斐則在一邊警惕著四周的情況。量子獸澳米氏彈鼠不知跑到了那裏去,再回來時,嘴裏和爪子間揪滿了新鮮妍麗的花束與蔥翠的野草。它小爪子靈敏,迅速編出兩隻一大一小的迷你花圈。彈鼠拉了拉大胡子格林的衣角,悲痛欲絕的男人低下頭,但因為普通人無法瞧見量子獸的緣故,他隻能看見兩隻精致小巧的花圈浮在半空中。尤斐用食指摸了摸彈鼠皮毛柔滑圓滾的腦袋,“吱吱想要為你做一點事。”彈鼠踮起小腳,把花圈又抬高了一些。大胡子格林哽咽著嗓音致謝,他將妻兒與花圈葬進新挖好的土坑中,接著又取下自己脖頸上的十字架項鏈,按壓在嘴唇上反複親吻,直至嘴唇上的溫度微微染上了冰冷的十字架,他這才將十字架放入坑內,又取下自己妻子上帶著的樸素婚戒,串入銀色鏈子中,帶回脖子上。他用低沉包含複雜情感的嗓音,斷斷續續地念出“快樂王子”的結局:“‘把城市裏最珍貴的兩件東西給我拿來,上帝對他的一位天使說。於是天使就把鉛心和死鳥給上帝帶了回來。’”“‘你的選擇對極了,上帝說,“因為在我這天堂的花園裏,小鳥可以永遠地放聲歌唱,而在我那黃金的城堡中,快樂王子可以盡情地讚美我。’”在他們的麵前,血紅色的太陽漸漸下滑,將三人與兩隻量子獸的影子無限拉長延伸。燕子是他的妻子,快樂王子是他的孩子。現在,他們都脫離了痛苦,投身進了上帝的懷抱。大胡子格林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從簡陋的墳前站起。他的眼淚止住了,但眼神依舊悲痛,仿佛曾經的希望之火被淚水和悲傷熄滅,留下的是滿地厚重的灰燼。第20章 行屍走肉(十一)當太陽徹底落下,最後一縷光線墜落平地後,夜幕降臨。肖裏、尤斐與大胡子格林也終於回到了生態鎮。多蘿西、小簡與安布羅斯早已站在鎮口等候多時,當房車的兩隻黃色燈泡與量子獸花豹、彈鼠的獸眼同時在黑夜裏亮起瑩瑩光芒時,小簡與安布羅斯激動不已,一直吊在嗓子眼裏的擔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但一個是擔心肖裏與尤斐,而另一個則心心念念著他的“老婆”機車。“是他們!他們回來了!”多蘿西繃緊的肩背驟然一鬆,像是被重物壓垮了一般,但一天之內老了十幾歲的麵孔終於染上了一絲生氣與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