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仰沒翻身,伸手推開了明堂慢慢撫在自己頸子上的那隻手,“不想。等我死了,見到喜子,還打算跟她再算這個賬呢。”月光有些亮,有些刺眼。明堂翻身躺平,拿手背遮了下銀白的光芒,他微微一笑,回說:“那到時候我就不幫你了。你們兄妹的事,自己論吧。”棠仰怔了下,心中一動。他背對著明堂,看不見表情,亦瞧不出胸中所想。棠仰閉上了眼,半晌,他慢慢慢慢牽起嘴角,低聲道:“好。”第30章 第六樁往事誰料,棠仰一語成讖,第二天就生了事端。他賴在床上不起來,隻聽外麵一陣吵吵嚷嚷、上躥下跳,幾聲尖銳貓叫中還夾雜著快破音了的女子嘶喊,明堂頭大地在勸,不知不覺間聲音也提了起來,“別吵,別吵!棠仰在睡覺呢!”睡個頭!棠仰頂著一臉黑氣爬起來洗漱,門外方春雪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卡著老貓的貓毛,“求求你們了,我寧願被棠仰掐死!讓我留在這兒等風頭過去吧,求求了!”不用說,肯定是生了什麽事,把這位膽小怕事的嚇破膽了。她又哭又叫地拍著門,把整個後院鬧得翻天,棠仰黑著臉把門推開,眾人同時扭頭看了過來原來方春雪整個人趴在棠仰原本住著的屋頭門板上不起來,明堂在旁邊勸,老貓唯恐天不亂地給她加油。而棠仰本人,從明堂的房間裏走了出來,麵色不善道:“吵什麽呢。”方春雪整個人如遭雷擊,從門板上下來,呆楞了幾秒,又不怕死地要撲過去求棠仰,被明堂拎著後脖領子給拽住了。“棠仰!求求你們了外麵有走屍作祟我不敢自己住了!”棠仰沒好氣道:“滾回你的東河縣去!”一早上吵得不行,怕不是走屍作祟還沒怎麽地,要先被方春雪鬧死了。明堂一臉無奈,走過來解釋說:“老貓早上過來,說是城外有人夜裏遇上走屍了,把春雪嚇得要死。”憲城是十裏八鄉最繁華的一座城,財路旺陰路旺人也多,這種地方時不時冒出些個走屍出沒的事並不稀罕,加上走屍怕火畏光不難對付,幾個膽兒大的村民舉著火把拎著鋤頭都能解決了。棠仰訓方春雪說:“成天和鬼稱兄道弟的,連個走屍都怕,要你幹嘛!”方春雪欲哭無淚道:“這能和鬼一樣嗎?那玩意兒說不通人話啊!”明堂拉了拉棠仰示意他稍安勿躁,衝老貓道:“講講怎麽回事。”老貓趴在地上翻了個身,慢悠悠地講起來,“昨晚上有個行腳的貨郎趕夜路,在城外遇見個哭哭啼啼的美女。那貨郎也是個見色蒙心的,見美女披頭散發、衣冠不整,便往前湊。”這前半段,聽著和薛巧巧的故事有點相似,老貓蹬了蹬腿繼續講說:“那美女說自己是從憲城逃婚的,走到這兒實在走不動了,求貨郎背她一段路。貨郎當即貨都放下了,一路把她背到了快至東河縣,累得實在走不動了,便說要停下歇歇。他靠著樹就睡著了,等天亮醒來早沒了那美女的影子,貨郎又回去找貨,才發現昨天放下貨遇上她的地方是塊兒野墳地,還有被掘開的墳包。”不用說,定是那中榜有異的墳地了。貨郎常年背著貨行腳,力足又腳快,一個美弱女子又能有多沉,他竟背不動了,想必不是鬼便是屍。加上貨郎又把她背到了東河縣,搞得附近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明堂點頭說:“倒不止是走屍,而是個鬼魃。”縊死屍在起屍後栩栩如生、還能魅惑人心者是為鬼魃,比普通的走屍還要高級點,難怪大家都怕了。但說到底,走屍這種東西隻要不成群結隊,便難成氣候。棠仰沒什麽興趣,懨懨擺手說:“這種事當然找明堂了。”明堂笑眯眯地湊過去揉著棠仰的肩膀,討好道:“大家一起去吧,有你在能快點。”他既然這麽說了,大家隻能再去一趟那野墳地看看。方春雪扒著門不走,老貓咬著她的裙角往外拖,另邊明堂和棠仰早走出去長遠了,棠仰回頭喊她說:“快點,別磨蹭!”於是,三人帶著一貓故地重遊。老遠地就能看見那個所謂被掘開了的墳包,半個棺材露出土裏,棺蓋被掀開了,內側滿是指甲鬧出來的橫橫道道,看得人頭皮發麻。方春雪把老貓抱在懷裏,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道:“還是一個好兄弟都沒有……”老貓問說:“什麽情況下能一個鬼都沒有?”“棠仰在的地方……”方春雪弱弱答。棠仰瞪她一眼,訓道:“說正經的。”方春雪把大貓咪抱緊了些,“要不,就是有更嚇人的東西在,他們不敢湊過來……”明堂一直在那棺材旁抱著胳膊打量,他蹲下來捏起地上的土在指尖碾了下,嘶了聲嘟囔道:“不該呀。”“怎麽?”棠仰走過去問說。“這地方的風水和土雖說不咋地,”明堂拍掉手上的土站起來看了看四周,“但也不至於差到養屍地那種程度。按理說幹屍都難,更別提養出來鬼魃了。”他眯著眼睛望向棠仰,可憐兮兮地雙掌合十道:“拜托了。”棠仰這才明白過來,合著帶自己來是幫忙挖墳頭的。他翻了個白眼,四周野草動了起來紮回土裏,不多時幾人腳下晃動,附近墳土裂開,三具棺材被頂了出來。方春雪自覺地掏出來她隨身帶著的那把大剪子,明堂接過來,感慨道:“讓我師父知道我在這兒挖墳,怕不是得打斷我的腿。”他想想上次棠仰的動作,試著用剪刀尖兒捅了下沒捅進去。“拿過來!”棠仰沒好氣地搶過剪刀,手上發力,把棺蓋撬了起來。明堂幹笑了幾聲,老貓從方春雪懷裏跳出來也湊近了看,棺材裏躺著一具保存完好的幹屍,倒是沒長出來白毛。接連撬了幾口棺材都是如此,有的就是普通幹屍,有的已經生了毛,怕是不日就能起屍。動手的棠仰又發現了異常,蹙眉說:“後麵這幾個全都沒釘棺。”後麵幾具棺材裏的屍身都生了白毛,事態更耐人尋味起來。四下滿是土腥味,破開的墳包,掀起的棺蓋,一具具直挺挺的幹屍,方春雪比那些幹屍挺得還直,插嘴道:“被官差發現了,咱們估計就離問斬不遠了……”明堂摸著下巴神情愈發嚴肅,已經沒了調笑的心,衝棠仰道:“還能挖嗎,這底下肯定埋了不化骨,得找出來。”棠仰喘了口氣,輕聲說:“我想喝水。”“我有我有!”方春雪舉起手忙跑過來。地上到處是土,她深一腳淺一腳過來了,從袖帶裏摸出個小水囊遞給棠仰。棠仰接過了眼神有點嫌棄,把裏麵的水倒了一點點在掌心上,小動物似地舔了一下,看得明堂腦袋一熱,背過身去了。春雪自己喝了口,又學著他樣子把水倒在手上喂給老貓喝了點,就明堂一口沒喝,就明堂越來越口幹舌燥。棠仰大抵是沒感覺出有那座墳與旁的不同,不然也不會一個個掘開檢查了。他在這兒挖,明堂在那邊往回埋,被棠仰發現了,停下說:“你做什麽?”“把不化骨挖出來就行了,這些不用管。”明堂頭也不抬地回說。方春雪見狀也過去幫忙,挖開可以靠棠仰操控草木的法術,往回填土卻隻能靠手。老貓也幫不上忙,站在旁邊看著“亂象”叢生,舔舔爪子感慨道:“真是捅了淘土的窩了,不知道會不會折壽啊。”片刻,又一具棺材被從地裏起出來,才一破土,棠仰與苦不堪言正在埋土的明堂動作一停,就連老貓都眯起了眼睛。唯有方春雪感覺不出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怎麽了怎麽了,挖出來了?”明堂拍拍手過去。這具棺材很普通,而且也釘了棺,但它才破土而出,便有種近乎凝重的氣場,似邪非邪,存在極強。棠仰二話不說撬開棺蓋,隻見裏麵大部分衣衫與骨頭都腐化都好似一碰就碎,唯有側麵豎著一整根臂骨、連著手骨完好無損,通體玄黑,半顯透明,如同墨玉製成。是不化骨!不化骨能吸取天地精氣,長久不腐成祟,但極難形成,明堂亦是從未親眼見過。方春雪心裏好奇又怕,大著膽子湊過來瞄了一眼,出聲道:“媽呀,這個人我知道!”兩人回過頭去,她指著墓碑上的“趙紹山之墓”說:“我知道他!這人是個屠戶,年紀不小了討不著老婆,有回喝多了躺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發急病死了!”人常使用的地方最容易結聚精氣,入土不腐而成為不化骨。*孫紹山是個屠戶,難怪不化骨為右臂所成。方春雪撓撓頭,神情有些複雜,“我們這些無親無故的人,說不上哪天就死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這個孫紹山死後有個好心人出了些錢把他埋了,此事傳開,我們都感慨自己還不定有沒有這樣的福氣呢。”明堂抓住了重點,道:“好心人?”兩人正在說話,一眼沒看住,隻聽身後咣當一聲。回過頭去,見棠仰拿著剪刀刺在了那不化骨上,骨頭完好無損,剪刀尖兒卻卷了。明堂大驚失色,把棠仰拽回來,“你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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