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棠仰反倒不出聲了,他本人不回,春雪哪裏敢再接嘴。車內沉默下來,棠仰望著外麵,許久,才低聲道:“給都給你了,還怎麽燒。”“我知道。”明堂道。“那你還生我的氣!”棠仰惱了,吼他道。春雪仍是縮在一旁不敢搭話,反正她也聽不懂倆人在說什麽。餘光瞥見明堂仍是嘴角含著淺淺的笑,女人的靈感湧上心頭,她不禁說:“我知道了,姑爺在等你親口說呢。”“大人說話不要插嘴!”棠仰亂發脾氣,又扭頭吼她。這可把明堂樂出聲了,棠仰又急又惱,鬧了個臉紅。三人回了方宅,方春雪自覺回家,明堂心有餘悸,見老貓還在院子裏、不是棠仰自己,這才放心去還車。等他回來時,棠仰已經抱著貓坐在院裏的椅子上睡著了。他們擦著天黑透的邊兒才趕到,老貓等著倆綠眼睛看明堂,小聲問說:“還順利嗎?”明堂搖搖頭,把貓從棠仰懷裏拎出來,低聲講了講今日見聞。老貓聽罷,瞥了眼熟睡的棠仰,也小聲說:“時間未免巧了點。商安才死,那師娘也是才死。”明堂頷首,“也未必就有什麽聯係,商家湊巧還是我來憲城後為數不多沒出現過那黃符的事。眼下那師娘應是與河西這麵的野墳地脫不了幹係,隻是不知道河東小鸛村的人祭墳裏是否也有不化骨。”“不化骨到底能是怎麽丟的?”老貓想不明白,嘟囔說。明堂看看棠仰,低聲衝老貓道:“你要我說嗎?”“說來聽聽。”老貓點頭。“我想同那樹根有關。想來想去,大抵隻有那東西能從棠仰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把不化骨盜走了。”明堂沉聲道,“這樣一來,此事便也能同黃符有聯係了。隻是我總覺得線索太多、太雜,不提李耕田家,商安一案是唯一沒見黃符的事。偏生這件事裏扯上了樹根樹根那事還沒解呢薛巧巧的案子裏既出現了黃符,也出現了樹根。樹根出現的時機像在滅口,可無論黃符還是該說的話都說過了……”老貓總算沒白活這些年,明白了明堂意思,剛張口,便聽見旁邊有人慢慢說:“你的意思是,黃符未必和樹根是同一個人。”兩人轉過頭,見棠仰不知什麽時候醒了,目色清明。第38章 第七樁往事“今天在小鸛村,我和棠仰都能感到那裏藏著的絕對不是普通小妖,而是個頗有道行的大妖。那妖怪果然也不吃人,而是吃魂,大抵是在修煉。”明堂不聲不響地轉移話題,“張媽死前,提到了妖王抬轎。同是大妖,我想或許能從這兒查查。”“時間倒也對得上。”棠仰思量片刻,點頭道,“金龍大仙是五十多年前,同樣都是五十多年前。”一人一貓沒料他竟主動提起五十四年前喜子的事,強壓下微訝。棠仰抱著胳膊,慢慢地說:“我比你們所有人都希望那不是我,但,也得真的不是我才行。”“查吧。”他說著,站起身回屋,“是明堂的話,或許能做個了結。”老貓眯了眯眼睛,輕輕歎了口氣。明堂跟到屋裏,說:“別睡,一天了都沒吃東西,我煮點麵湊合著吃點。”棠仰到底是妖,幾頓不吃問題也不大。不過既然明堂都這麽說了,他也沒拒絕,複又起身說:“我去喊春雪。”結果,明堂反手就拉住了他,顯然還是心有餘悸。棠仰麵上沒什麽反應,慢吞吞地探頭衝院裏說:“老貓去喊一聲春雪。”大貓哎了一聲跑了,明堂順手拉著棠仰去煮麵條。片刻功夫方春雪就來了,坐在院子裏等吃飯,手支著下巴一點一點,看來是累壞了。明堂在湯麵裏窩了雞蛋,和棠仰一起端出去,她聞到香味就又醒了,邊揉眼邊說:“有人吃饅頭嗎,我那裏有冷饅頭。”“少說胡話。”棠仰把筷子塞給她。奔波一天沒吃上東西,大家餓都餓過勁兒了,吃完了才又散去。明堂默默地跟進棠仰屋裏,伸手探了探他額頭道:“還燒呢。”“沒有。”棠仰嘴上這麽說著,直接躺倒在榻上,疲倦地閉上眼揉了揉眉心。明堂順勢坐在床沿,拉起被子替他蓋上,“後麵你別管了,我再想辦法。”他伸手摸摸棠仰側臉,果然看是看不出來,燙得不正常。棠仰略蹙起眉,推開他手說:“別摸我,疼。”發起熱來渾身上下皮膚會疼,明堂才想起這茬,忙收了動作,又替他掖好被子,轉身出去。他把門虛掩上,透過月色能看見他的影子,一言不發的、挺拔的影子。棠仰翻了個身,麵衝著門。他睜開眼,明堂的影子沒了,但他知道那隻是因為他坐到了門口的台階上,他會坐上一整夜,因為他也怕了。棠仰默了片刻,突然有些著急上火,吼道:“滾進來!”木門應聲吱呀開了,明堂眯著眼睛、笑眯眯地走了進來。一夜無夢。也不知是不是送飯送成習慣,鬼魃已了,薛巧巧還是日日過來點卯。進門就看見大家在院子裏各幹各的,她也看不懂明堂在鼓搗什麽,總之方春雪在老貓的監督下磕磕絆絆地念書。有間屋子的門半開著,明堂時不時抬目朝門裏看一眼。她不禁也朝門內看,瞄了眼才意識到大抵是棠仰在裏麵睡覺,忙不好意思地收了視線。方春雪見她來了,如釋重負,把書一合坐在屁股底下藏好,擺手說:“巧巧快來,給你講點有意思的!”她一股腦把昨日見聞一五一十講了,嚇得薛巧巧縮成了團,捂起耳朵小聲說:“天呐,隻是隔了條東河,竟然還有這種事!”她掃了圈院落,疑惑起來,“你們怎麽都在呢,不去了嗎?”“暫時還沒想好再怎麽混進去。”明堂無奈道。畢竟那邊是整個村子同仇敵愾,春雪出的主意現在想來太過莽撞,已經打草驚蛇,再想去就難了。薛巧巧想了想,主動道:“我可以去,他們總不會認識我。”明堂一笑,“你自己去?萬一出什麽事了,薛老爺得吃了我們。且你也幫不上什麽忙,這不送人質呢。”“唉,”薛巧巧長歎了口氣,“我也想幫幫忙。那個李卓太可憐了。”“其實也沒那麽可憐,那個村子裏除了孩童,哪兒有什麽無辜的人。不是祀了自己的至親至愛,五十多年,還不知道要再沉默多少年。”方春雪托著下巴,悶悶不樂道。她這樣說,明堂反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說老實話,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他也歎氣,隨口道:“檀郎要是沒走倒還好。”此事到此算是陷入困境。明堂腦袋裏也一直在考量著,那金龍大仙聽起來跟腳大抵是蛇一類的水行,偏生還是克火行的。唯一還算好消息的就是東河向來平靜,它似乎不在那兒興風作浪。“要不,找個附近的好兄弟進去金龍廟裏看看?”方春雪嘟囔說,“要祭酒就祭酒,要紙錢就紙錢,多燒點,總有膽大敢接的。”“算了吧,萬一害了人家,小心折壽。”薛巧巧弱弱地勸道。明堂點了點頭。棠仰睡到飯點才被明堂拖起來,他看起來還是不太舒服,整個人懨懨的。方春雪不敢惹他,吃完飯就和薛巧巧小聲嘰嘰喳喳,聊些姑娘們的話題。棠仰倚著門框曬太陽,雪白的皮膚有些透明的質感。明堂站在他旁邊,兩人都不說話,隻是靜靜站著,有些難得的安逸。隔過半晌,棠仰才慢慢道:“還有個方法。我可以化形成薛姑娘進去。”明堂不答,正在此時,有人推開後門邁了進來。眾人一怔,唯有薛巧巧莫名其妙道:“這是誰啊?”來人竟是昨天小鸛村的李卓。方春雪目瞪口呆,問說:“你怎麽找過來的?”“明堂道長的名字還挺好打聽的。”李卓撓撓頭,“今日村裏有人來憲城賭錢,我一起跟來的。”方春雪一聽如臨大敵,忙小跑著把門關嚴,“你沒把人引過來吧!”“不會的,他們都在賭莊。”李卓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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