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七樁往事早晨方春雪來時,見到那雇好的車,自言自語道:“我都忘了不會騎馬,還是姑爺想得周到。”她進到院子裏,發現明堂棠仰誰也不和誰說話,猜測是他倆昨夜拌了嘴,便主動打圓場說:“咱們走吧,不是晚上得回來嘛,還等什麽。”見棠仰過來,她把一個雕工精美的木牌遞過去。棠仰接過了翻開一看,隻見上麵寫了倆字賬房。他臉黑了,“你哪兒來的這東西?”“賭莊贏的。”她打著哈哈回了,趕忙轉移話題,“你反過來空白那麵衝外掛就行了,主要看氣質。”明堂也走過來,隻說:“走吧。”馬車揚長而去,三人剛走,老貓從高牆跳進院子,看一眼空無一人的方宅,老臉皺起,“他們不會真去了吧……”“我不管了。”它躍到池塘邊,禍害那幾尾錦鯉去了。另一邊,明堂駕車,棠仰望著外麵出神,兩人都不說話。方春雪幹坐著,不禁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棠仰看她實在找不出話來,便開口道:“你聽說過小鸛村嗎?”方春雪搖頭道:“金龍廟沒聽過。但以前聽好兄弟們講過一次,小鸛村兒那裏常有陰差拘不到魂兒的事。”棠仰嘖了聲,“那邊歸哪兒的城隍管?戽城、東河縣還是儷縣?”“不知道。”方春雪老實答說,“東河縣儷縣沒城隍廟,大抵也是在憲城城隍名下管。小鸛村離我們東河縣和儷縣都不近,還跨了條河,估摸著,許是戽城城隍在管吧。”雖說戽城離小鸛村也還有百餘裏,但那裏是本州最大的城鎮,應該輪不到河西這邊的城隍老爺跨過河來管。棠仰不問了,明堂一直在前麵聽著,聞言接說:“既然常有拘不到魂兒的事,城隍老爺就沒管管嗎?”“嗨。你說說,底下的事,這我哪兒知道啊。”方春雪搖頭道。他們這樣說,聽起來小鸛村像是一塊兒在冥界上的“不法之地”。離附近的城鎮都遠,幾個城隍老爺推來推去誰也不願多管。結果,上趕著管閑事的人就找上門了。三人到了渡口,這回擺渡的換了船家。明堂不再多言,站在棠仰後麵聽方春雪死皮賴臉和船家砍價,眼見船家快被她搞惱火了,棠仰忙道:“行了,人家也是賺辛苦錢。”方春雪不敢吭聲了,三人上船渡河,也不再去墳地,直奔小鸛村。方春雪一路摩拳擦掌,已然入戲。棠仰和明堂走在略後,今日村口沒人,正隨人意。三人一路往村中走出老遠,才有個人從院子裏出來,攔路說:“哎,你們幹什麽!”“來得正好!”方春雪大抵是聽書聽多了,毫不客氣大喝一聲,氣勢上先壓人一頭。“我要找你們裏長,叫他給我個說法!”那人被她當頭棒喝喊懵了,四周又出來幾個男女,方春雪拉著明堂便嚷,“昨日我表嫂來,不過想借宿一晚,你們狠心把她趕走!她一個弱女子,深更半夜還趕路,萬一出事了怎麽辦!”她拉著的這個“弱女子”比四周諸位最高的莊稼漢還高了一點點,見狀可憐兮兮地抹了抹硬擠出來的眼淚。棠仰看得額角直跳,決定不出頭,誰料他剛一想,方春雪便把火往他身上撩,大聲道:“我告訴你們!我表兄是戽城的名捕,你們敢惹他老婆什麽意思?看不起戽城官府是不是!”這頂帽子扣得可就有點大了,村子裏到底都是些安安分分的老百姓,被她給唬住,再一偷瞄,後麵那陰沉著臉的青年雖說年紀輕,氣勢卻不假,腰間還掛了個木牌,好像真是官差。有人認出方春雪來,指著她說:“你不是方春雪嘛!”看來春雪地痞流氓惡名昭彰,已經傳到河西來了。為了這點破事能刻意找到河西來鬧,可不正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嘛!幾個村民眼對眼似乎在合計,要說方春雪還有個什麽在戽城當差的表兄,聞所未聞。但一想她橫行霸道卻從沒被官府找過麻煩,可能是真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方春雪更來勁兒了,“認識姑奶奶就好!和你們說沒用,我找你們裏長要個說法!”她說著又要拽著明堂往裏走,幾個村民態度放緩了不少,但腳下卻不動聲色地攔到了前麵。方春雪假意沒能發現,還要推開他們,一人忙衝自家內人道:“愣著幹嘛,還不去喊裏長來!”那婦人哎了聲,小跑著去了。她一走,方春雪卻猶豫了,眼烏子滴溜溜轉過去瞥棠仰。不過是借著由頭想混進村裏看看那所謂的金龍廟,沒成想真把裏長招來了。棠仰默默歎了口氣,上前說:“春雪行了。”他一開口,還真有幾分家中大哥的氣勢。方春雪拉著明堂退到他後麵,棠仰擺手說:“諸位,我當差走不開,我夫人從戽城一路去東河縣看望妹妹,走到村裏實在走不動了想歇歇腳。”他睨了眼明堂,明堂立刻鬆了方春雪拉住他胳膊。棠仰僵了下,繼續道:“春雪就這個脾氣,非要來討個說法,諸位見諒。”他話鋒一轉,銳氣逼人,“隻是,我想知道有什麽誤會,你們硬攔著為難我夫人一個弱女子。”明堂很配合地點頭,我見猶憐委屈至極。方春雪見狀立刻又扒開人往村裏走,嘴上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村兒是不是真連個廟都沒有!”幾人聽到“廟”這字,麵上一緊。正待僵持不下時,適才那婦人領著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來了,那老人健步如飛,長得到很和善,大抵便是裏長。他一過來便揖,很是客氣地衝棠仰道:“諸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方春雪上前道:“老先生,你們村兒何苦為難我表嫂一個婦人家!”“哪裏的話,方姑娘哪裏的話。”裏長態度謙和,連連作揖,饒是方春雪也不好發作了。棠仰咳嗽了聲,出聲道:“老先生,見笑了。”大抵他這句見笑是真心話,明堂差點沒忍住笑出來。方春雪趕緊又借題發揮起來,“別跟他們客氣,姑奶奶今天就要看看村裏是不是連個小廟都沒,欺負人呢!”明堂趁機瞥了眼裏長,他聽了這話仍是神色如常,反而引著幾人往裏道:“諸位往裏,慢慢說,慢慢說。”幾個村民聽了裏長這話,終於徹底分開。裏長領著三人往村裏走,麵上和和氣氣地解釋說:“咱們村兒是有個廟,隻是那廟常祀常拜,夫人一個女子住進去不合適的。”估摸著小鸛村確實許久不曾有過生人,籬笆後不時有些小孩探頭探腦地瞧熱鬧,膽大地還衝裏長甜絲絲地打招呼道:“爺爺!”裏長一麵衝小孩們擺擺手,一麵繼續道:“咱們村兒都是莊稼漢,說話糙,有誤會見諒嘛。”棠仰和裏長並排走著,明堂跟在他後麵小心地打量著四周。各家各戶房屋都算不錯,偶有鄰裏正在說話,看上去也很親近。青山遠眺,近處稻田依依,怎麽看怎麽一副和諧安寧的田園風光。說話間,幾人到了村中央,那所謂金龍廟終於顯出真顏。廟不算大,孤零零立在中間,連個院牆都沒有。如裏長所言,供桌上擺滿了祭祀用的貢品,三人停下看了眼牌匾上的“金龍廟”三字,裏長仍是樂嗬嗬的,介紹說:“雖說咱們村都是種田的,但挨著東河,供了個水路的神仙。”他還要把三人往裏領,“諸位要不進去拜拜,進去拜拜嘛。”棠仰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了,方春雪卻想進,被他瞥了眼擋下來。裏長笑道:“幾位若不嫌棄,來老漢家,我招待諸位。”明堂看了眼棠仰,棠仰沒在看他,隻回絕說:“不必了,老先生。本來是春雪鬧著要來,既然是誤會一場,我們也往戽城回了。多有得罪。”三人又和裏長客套幾句,被慢慢送出了村口。方春雪跟在明堂棠仰身後,走了半晌,疑惑起來,小聲說:“怎麽繞路走,還去那墳地嗎?”若是從小鸛村出來直接渡河,便是回憲城最近的一條路。昨日明堂還要去看那野墳地,是從東河縣的方向過來的,要遠上不少,三人現下走的便是這條路。明堂低聲道:“別回頭,有人跟著我們。”方春雪一聽,不由自主便想回頭,強忍住了,心底終於有些怕了。棠仰剛才說的是回戽城,眼下有人跟著,他們當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往憲城方向走。三人硬著頭皮走了整整半個時辰,早已過了中午飯點兒,都是饑腸轆轆。野墳地挨著東河,在小鸛村西北;戽城隔了山,在偏東北。眼見再走就真要拐上去戽城的路了,在這樣下去隻怕今天回不去憲城。棠仰不動聲色地拽了下明堂,壓低聲道:“怎麽辦,我把他們放倒?”“我看到的時候有四個人。”明堂貼著他耳畔回答說,“之後沒再回頭過,你能感覺出來現在有幾個人嗎?”“我也沒再回過頭。”棠仰道,“用法術他們要察覺的。”方春雪急了,“都要放倒了還怕什麽察覺!”正待抉擇時,三人身後,一個男人喊道:“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