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五人早早租車上路。路上,眾人都在等待梅利兌現昨天所言,但她一點兒都不自覺,抱著胳膊麵無表情,一副雖然我沒有在耷拉著臉,但就是在給你臉色的樣子。旁邊方春雪把買來的芝麻酥分給大家,遞給梅利,她也不客氣。閑來無事,檀郎找話說:“師娘,你在璧城住過半年,那我們是不是不必去客棧落腳了?”“想挺美,”梅利白了眼他,“我是借住的。”棠仰挑眉,心道就梅利這臭脾氣,該是什麽樣的大善人才肯讓她借助。隨即又想起自己不正是那個要她借住的“大善人”嘛。他愈想臉愈黑,何況梅利說的借助指不定是和在林崗時同樣的情況呢。她悶頭想了想,又不情不願地補充道:“不過,我借住的那戶人家挺特殊,過去問問也行,指不定呢。”明堂順著問說:“怎麽特殊?”梅利撇撇嘴,說不上的怪氣,“那家是個清風堂,陰堂,還是隻有清仙的那種。”眾人啞然,詫異不已。方春雪和檀郎詫異是因為還是頭回聽說隻有鬼仙的陰堂,那堂口得亂成什麽樣子。這邊明堂棠仰卻是為梅利兜兜轉轉、還是到了出馬的身邊。自家堂口丟下跑了,借住到人家家堂口去,這叫什麽事啊。梅利看出四人神情各異,也沒有費口舌解釋的意思,隻是清清嗓子道:“那個堂口和有求必應廟離得很近,不然我也不會認識安圓的。”眾人豎起耳朵剛想細聽,她打了個哈欠,又道:“別的,就留到那堂口再說吧。”棠仰翻了個白眼,靠著明堂閉眼小憩。明堂瞥了眼梅利,她眼光輕飄飄地不知在瞧什麽,總之是副置身事外的意思。自家和她的底細都被彼此摸清楚了,明堂抿了下嘴,也就沒避著,直言說:“春雪,關於沈夢靈君,你還有什麽記得嗎?”方春雪沒想到突然被問這個,背一直,呆呆地搖搖頭。明堂笑笑,看了眼檀郎,感慨說:“她還真是有隻白玉眼……你這張嘴啊。”“什麽意思,”檀郎撓撓頭,“我怎麽不明白?”一旁棠仰也默默地睜開了眼,明堂卻故意賣關子說:“興許時機到了,你會自己想起。”“你上輩子應該是予願仙君身邊的物件,給他拋到人間來了。”梅利眼也不眨,驀地插話說。幾個人都看過來,她瞥瞥眾人,“看什麽,你們在院子裏說話我又不是沒聽見!”方春雪瞪大眼睛問明堂,“姑爺,真的嗎!”明堂錯開眼含糊道:“可能是吧,不清楚。”檀郎傻兮兮地哇了聲,對春雪道:“我就說你那隻眼睛很好看吧,你看,你是萬裏挑一!”方春雪摸摸自己臉上戴著的白瓷麵具,低下頭笑了。來到璧城後,眾人馬不停蹄地去了梅利所借住的地方。那堂口果然離有求必應廟很近,隻有三四裏遠。宅院不大不小,一看便知是璧城內比較富裕的人家。說來奇怪,這附近竟然再沒起別的屋舍,隻有這一戶。更怪的是,到了那大門前,隻覺一陣寒意直鑽心窩,不是身體上的冷,而像是骨子裏散出的。單單從門前看,這家沒什麽鮮豔的顏色,瓦是深色,門也是深色,就連掛的倆燈籠都是紙原本的顏色。大門半開著,梅利想也不想就上前推開,自己閃身進去了。剩下四人隻得跟上,進屋後果然又覺陰風陣陣,不小的宅院也沒個下人。明堂和棠仰走在前麵,檀郎在後,不由地去看春雪。方春雪左右打量,沒什麽大反應,棠仰往後瞥了眼,便沒出聲。跟著梅利走近,隻見正堂內空無一人、略顯破敗,倒是那紅堂單下擺設著神壇,鮮豔豔,成了眼前唯一的亮色。那紅堂單上卻沒幾個名字,方春雪啊了聲,站住腳小聲說:“有個小孩子坐在堂上呢。”她這樣說,誰能忍得住不往堂上看。隻有梅利頭也不回地在台階前停下,接說:“那是他家掌堂的。”在方春雪眼裏,那小孩兒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倏地消失了。她上前半步,衝明堂和棠仰報告說:“他跑了。”棠仰抱著胳膊嘟囔道:“說是清風,這麽小嗎?”“真是小孩!”方春雪拿手比了比,“才這麽高,最多七八歲吧。”不一會兒從後麵過出個人,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她臉上皮肉都鬆了,嘴唇幹癟像是隻老猿猴,步伐倒還穩健,也沒有拄拐。梅利不等她開口,先打招呼說:“盧三妹,還記得我嗎?我是小鸛村的梅利!”那盧三妹一頓,有點遲疑。她邁過門檻出到屋外,眯著眼睛細細打量一番,臉上總算有了些喜色,“真是你!老姐姐,你一點也不見老啊。”剩下四人目瞪口呆,聽她口氣,好似梅利還更年長些!走近了才發現盧三妹眼下烏青,背也很駝,她握著梅利的手,梅利不鹹不淡地笑笑,介紹說:“這是我在憲城認識的。”梅利長得太年輕,常被幾人當作同輩對待,如今眼見這看著得有七八十歲實際卻比梅利小的盧三妹,一時嘴裏打了磕絆。還是明堂反應最快,眯著眼睛笑笑,俯身一揖算是打招呼。梅利毫不客氣,直入正題道:“我們要在璧城待幾天,想在你這兒落腳。”盧三妹探頭看看梅利身後,咂咂嘴說:“行是行,隻是”她話鋒一轉,臉上沒什麽表情,掃了眼棠仰,“我家仙家說,妖不能進來。”棠仰也麵無表情,盧三妹說罷引著幾人往裏走,“剩下的,你們跟我來吧。”檀郎和方春雪同時張張嘴,似是想辯,那邊梅利卻已經抬腳就跟盧三妹走了。方春雪氣得跺腳,咬牙道:“他不也就是個”明堂抬眼示意,檀郎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春雪嘴截斷話茬。棠仰嘖了聲,訓說:“人家的堂口,少胡說八道。”“快走啊!”堂內,梅利回頭喊說。明堂也沒什麽反應,他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貼著的堂單,又看看梅利,衝春雪和檀郎道:“你們去吧。我和棠仰還在上回那客棧,你們安頓好了來找我們。”他又囑咐說,“檀郎,別叫春雪胡言亂語,也別叫她到處亂看。”檀郎哎了聲,衝兩人點頭,拉著春雪跟上梅利。待幾人消失在屋後,明堂和棠仰不緊不慢地離開盧家。兩人走出去好遠,明堂才嗤笑一下,低聲道:“這地方可不簡單,怎麽門口還有扣仙家的陣法呢。”“這家是個心術不正的,也不知梅利發現沒有。”棠仰蹙眉,和明堂慢慢往客棧走,“要不還把他們叫回來吧。”明堂悠悠地道:“梅利一定還藏了事,有什麽話非要留到到了堂口才說。”此話聽來耳熟。兩人對盧家的印象不是很好,眼下隻得先去客棧再議,而另一麵,方春雪同檀郎跟著梅利進了後院,盧三妹走在最前頭,隨口說:“可巧客房現下都空著,姐姐和小姑娘住一間,他住另一間。”難得檀郎沒被誤會,方春雪偷笑,剛繃住嘴,聽見一旁有個聲音脆生生地問道:“姐姐,你有陰瞳?”“可不是。”方春雪樂嗬嗬地答了,才反應過來說話的“人”不是身旁這些。她朝左一看,隻見剛才坐在堂上那小孩仰著頭笑嘻嘻地正盯著她,方春雪嚇了一跳,不由地往旁邊撲。檀郎忙給扯住了,幾人聽到她驀地自言自語,都回過頭來。方春雪見那小孩穿著廣袖長袍、還像模像樣地束了冠。他轉頭看向盧三妹,嗓音清脆,“三姨,叫這個小姐姐住南麵那一間。”盧三妹腳步一頓,回身說了句“是”,這才對春雪道:“你也聽到我家仙家囑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