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在門檻所刻迷魂陣上一一摸過,輕輕敲了下,門檻上竟彈出了暗格。別人看不見,棠仰卻瞧得清楚,那暗格彈出後明堂暗鬆了口氣,顯然自己也沒十成的把握。他也過去蹲下身直接把那暗格扯了出來,立刻一股腥臭撲鼻。兩人眉頭一蹙,不必細看便已能料到裏麵裝了什麽。那暗格裏裝著一雙抱掌作揖的手,不知用了什麽邪法保存,除了慘白,一點沒有風幹腐爛,隻是白骨切麵不整,是被人生生折下來的,實在殘忍。棠仰看了一眼就厭惡地將那暗格擲在地上,嗬道:“盧晏,出來!你舅舅找到了!”話音剛落,堂後一陣嘻嘻笑聲,既像是盧三妹、也像是盧晏。老嫗與孩童聲疊在一起,嬉皮笑臉地晃悠了出來。盧三妹舉手投足仿佛半大小子,湊到兩人對麵饒有興趣地低頭看那暗格。“她”抬眼看看兩人,扯出笑臉,倏地伸手將裏麵盧首金的雙掌捧了起來,介紹說:“你看,我大舅舅喜歡用這雙手打我。”“盧三妹”捧著那手搖了搖,滿意道:“現在我要他在堂前,替我作揖待客。”“她”說著,旁若無人地將那手收進暗格,安回了門檻中。明堂抓著棠仰腳下一挪立刻同他拉開距離,“盧三妹”瞥見兩人動作,好笑似地搖搖頭,幹脆坐在了門檻上,捧著下巴看兩個人,“那麽接下來就來捉二姨娘吧,二姨娘把我養大,二姨娘最喜歡我了。”兩人簡直恨得牙癢癢,沒了春雪,要在這宅子裏抓住一個看不見的鬼談何容易。“盧三妹”站起來,悠悠地走到堂單前,取出一根香在燭上點著。“她”像模像樣地對寫有自己名字的堂單拜了拜,把香插進爐內,回身饒有興趣地望著兩人,說道:“就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吧,一炷香後……”她意味深長地笑著,“就再也找不著啦。”棠仰理都不理,抓著明堂就走進院內,見“盧三妹”沒跟過來,他這才低聲道:“怎麽辦,你請個神目來看看吧。”明堂心裏也焦躁不已,但總得有個鎮靜的,便沒在麵上顯現。他無奈攤手,搖頭說:“也得有東西啊。”棠仰氣道:“哪有你這樣當仙君的!”明堂幹巴巴地說:“情況特殊,要不春雪也不會下來了。”天色陰暗,整個盧家鬼氣森森,四下裏俱是陰影。棠仰往內走去,念道:“一炷香,能不能把屋子挨個看完都不一定。”這是兩人相伴以來,首次產生手足無措之感。偏生兩人無法分辨,偏生春雪不在。甚至,那盧林有可能就趴在兩人背後偷著看笑話,他們也注定不能發現。“二姨娘看茶。”棠仰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這句話,明堂同他幹脆先上廚房和書房、看看能否找到些湊合著施術開神目的東西。兩人對能找到朱砂根本沒抱有希望,卻意外發現了客房內方春雪等人的行囊。棠仰出主意道:“對對對翻翻春雪的東西,指不定她帶什麽亂七八糟有的沒的的了!”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兩人拆開她行囊查看,結果裏麵除了衣物,隻剩下碎銀和她那把大剪刀了。明堂思量須臾開口道:“他們是半夜出去的,而且走得很急。春雪那財迷又慫又愛錢,除了睡覺才會把剪刀放下。”若是能直接找到他們在哪兒,鬼盧林的問題便也迎刃而解、不必理會了。可惜到此徹底陷入僵局,明堂正冥思苦想,突然聽見身後門板一響。兩人同時回頭,卻見“盧三妹”趴在門上探頭看兩人,“她”笑容不知是歹毒還是幸災樂禍,幽幽地說道:“不會再有人幫你啦,棠仰。”“她巴不得他們全死掉。”棠仰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第84章 第十五樁往事兩人踏入盧家大門後從未開口提及過名字,梅利他們更是不會說這些有的沒的,盧晏是從何得知自己姓名、何況什麽“他巴不得他們全死掉”?明堂壓根沒來得及拽住,棠仰已經健步衝上去揪住了“盧三妹”衣領,厲聲問道:“‘他’是誰我問你他是誰!”“棠仰!”明堂三步並兩步過去拽開兩人,“盧三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不停地咯咯狂笑著。明堂將兩人扯開,“盧三妹”不由朝後退去,腳後跟絆到門檻,“她”摔倒了外麵,猛抽了口氣,笑容僵在了臉上。盧晏又跑了,盧三妹仰頭看向門內,明堂護住棠仰也喘著氣。她從明堂的身姿裏讀出了一種不該對自己存有的戒備,想到了什麽似的瞬間驚恐萬分,捂著眼尖叫一聲踉蹌著逃了。明堂死死鉗著棠仰的手腕,那些本該蟄伏在地底的卻並未如約而至。他怔了下,喃喃道:“我們來對地方了。”他轉身抓著棠仰晃了兩下,“不管盧晏的目的是什麽,我們順著找下去一定還會有線索的!”他一激動,棠仰反而冷靜下來。他默了須臾,低聲道:“去前堂。”兩人重新回到客堂,那香不知不覺間已飛快地燃下去了半炷。明堂以為他是有了頭緒,剛想問,卻見棠仰擰著眉心走到堂單前,拾起瓷盤裏塊兒糖就放入口中。明堂頓時想阻止,轉會勁兒來供品無非就是供品,好像吃了也沒什麽。他那隻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幹巴巴地說:“你幹嘛。”“二姨娘不是看茶?”棠仰瞥眼明堂,幹脆大剌剌地坐在了圈椅上,隨手拋起一個梨接住。“客隨主便。”無非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辦法,明堂想想也有道理,他走過去剛想也拿起瓜果,棠仰空著那手、腕子上他手背上一壓,不動聲色地攔下。兩人對望一眼,明堂見棠仰堅持,便撤回了手站在他旁邊。無論是盧晏所言捉迷藏還是那首怪異的童謠,盧林身為鬼仙都不太可能真的藏起來,她大抵就在附近。那供品一看就是新鮮好貨,塊兒糖切好整整齊齊,瓜果也水靈靈,隻是吃起來都沒什麽味道,像是在嚼蠟。棠仰吃了兩口便有種方向對了的感覺,饒是如此他仍把那一整個梨堅持吃完了。細細的香不知不覺隻剩下了三指寬,燒完的香灰卻沒有落下,隻是稍微打了個卷還連在剩下未燒的部分上。棠仰看著看著眼前一晃,隻感到肩頭像是搭上了什麽東西,沒有觸感,倒是挺重。他不由回頭,卻看見有雙手穿過了牆,徑直搭在自己肩頭,而明堂蹙眉看著自己,好像並沒有發現那手。“棠仰,棠仰?”明堂眉頭緊蹙,拍了下棠仰。在他眼裏,自己隻是轉頭看了眼香爐,再垂眸時棠仰竟然歪過頭沉沉地睡著了。肩頭那手倏地穿牆縮了回去。棠仰猛地站起身,他看看明堂,又看了眼香爐內隻剩下幾指寬的香線,轉身先跑向了堂外。明堂見叫不醒棠仰,腦袋一白,不由就想拿起供品也吃。可兩人都吃便意味著毫無退路,他抿著嘴拿手裏晃了兩下,又放了回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棠仰追出屋外,一眼便看到了庭院裏站著個女人。她穿著夾棉的綾羅襖,整個人骨瘦如柴,像是跟竹竿似,顯得華貴的布料也不合身,有些滑稽。女人耷拉著眼皮,病怏怏,睡不醒一樣。棠仰大聲道:“盧林!”他剛上前一步,盧林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抬起眼皮。棠仰箭步上前,喊道:“我捉到你了!”盧林麵上沒什麽反應,聽完棠仰的話,她舉起皮包骨頭的手輕輕一揮,“你沒有。”話音剛落,棠仰隻感到腹部劇痛,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整個人揮到了牆上。他被這突如其來一擊擊得頭暈眼花,還未穩住身,盧林已經站到了眼前。她彎下腰看著棠仰,深深凹陷下去的兩腮讓她像是骷髏,“疼吧?很多鬼仙直接就沒了。”棠仰耳中嗡嗡作響,渾身上下的骨頭也像碎了似的疼。他拚命集中思緒試圖提防,盧林麵無表情,驀地伸手拎著棠仰的衣領,將他往堂內拖去。棠仰剛要掙紮,盧林卻已經走到了,故意在門檻上輕飄飄地鬆開手,他頓時後腰撞在在門檻上,疼得隻冒冷汗。前堂供桌上的簾子被掀開,明堂翻出了一對杯,他強作冷靜,將杯擲在地上道:“棠仰動一下杯。”杯在地上翻出哭,盧林穩步從旁邊經過,抬腳踢了下,其中一個翻過,變為了一正一反聖,明堂鬆了口氣。棠仰滿頭冷汗,爬也爬不起來,他喘著氣看明堂,被他那樣子氣笑了。盧林看也不看兩人,走到香爐前,慢慢道:“我聽說,你們喜歡主持公道。”棠仰冷笑著斷斷續續道:“你從哪裏聽說的。”盧林置若罔聞,伸手直接掐滅了那還在燃燒的香。她手指停在那線香上碾了碾沒鬆,“不如就為我們主持公道吧。”明堂瞥見那香頭驟然熄滅,積著為墜的香灰也落在了爐內。他心中一跳,盧林回過頭看棠仰,指著香頭道:“不是你們抓住了我,是我給了你們時間。”她手一揮,棠仰眼前一花。身後響起了咳嗽聲,明堂匆忙回頭,卻見棠仰已經醒了,捂著嘴不停地咳嗽著,指縫間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撲過去不知所措,急匆匆地問說:“怎麽回事,你受傷了?”棠仰勉強活動了下身子,這才抬頭咬牙切齒道:“挨揍去了,那糖裏加了東西。”“我看看!”明堂說著手就往棠仰身上摸索,棠仰也沒推,反正他摸完就會發現並沒有真的落到身上傷。他喘了兩口氣,轉述說:“盧林要我們為他們主持公道。”明堂一頓,抬頭看他,“她還能有冤屈?”“恩,”棠仰一點頭,看向那滅了的殘香,“我們得找到冤屈是什麽,她給了我們時間。”明堂扶著棠仰站起來,見他擰著的眉心慢慢鬆了,總算是稍微安心。棠仰也不客氣,直接把手上的血漬蹭到了堂單上報複,這才問明堂說:“你有沒有什麽頭緒?”“有,”明堂略一點頭,“書房,賬房,臥房。”兩人邊走,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站住腳道:“大舅,二姨三姨,四舅五舅。盧晏的父母去哪兒了?”棠仰想也不想剛要張口,反應過來,“對呀,梅利說盧家是金木水火土五個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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