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清又淺, 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大頭看了很久,指著其中一枚略微清晰的腳印說:“這個, 好像在哪裏見過。”霍震燁看一眼就想起來了,意大利手工的小皮鞋,跟虹口倉庫的那半枚,一模一樣。大頭咽了口唾沫,這付死相,讓他想到了報紙上那些神神鬼鬼的報道。“霍公子,你說是誰殺了宋夫人啊?”天色漸漸昏暗,四野都是農田,宋瑛的車扔在浦江邊了,是人有把她騙過來殺掉的?那這小孩腳印又怎麽解釋?大頭百思不得解,敲著腦殼看向霍震燁。霍震燁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他靠在車邊,大頭還是第一次見他不積極的破案,以往這種情況,他總會說出些什麽來的。霍震燁什麽都沒說,他心裏想的是,這一張皮,夠嗎?巡捕法醫來接手,霍震燁轉身走人,還有巡捕想問問他是怎麽找到宋夫人的行蹤的,但他已經開車走了。“大頭,你們怎麽找到人的?”大頭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們誰想知道,誰就去問霍公子好了,看他講不講。”幾個人麵麵相覷,霍公子的脾氣,那是問了就肯說的嘛,到現在他在捕房裏也隻跟大頭一個人親近此。霍震燁從城郊開車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原來這時,家家都拎著煤球爐子在弄堂裏燒晚飯,小孩子們穿來穿去,要好的小朋友還會去吃百家。隔壁樓上燒了蔥油芋艿,樓下是幹煎帶魚,四鄰八舍,互相端一點嚐嚐味道。現在弄堂裏麵就隻有大人燒菜,小孩子們關在房間裏,隔著窗戶探出頭來,還要被姆媽罵一句:“小燕!趕緊把窗戶關起來。”小燕就把窗關上,袖子揩一下玻璃窗,眼巴巴看著白家小樓,昨天跟阿秀說好了,今天還要一起踢毽子的。鄰居們有消息靈通的,也都知道霍震燁在捕房當顧問,看他回來,都圍上來問他:“霍先生啊,案子破了伐?”“還沒有,快了。”“聽說那個人專門拐童男是不是啊?”有兒子的人家都緊張壞了。霍震燁微笑點頭,側身穿過一家一家的煤球爐,走到白準門前,聞聞身上沒有燒煤球的煙味,這才敲門。屋內燈火通明,白準坐在天井前,麵前擺著香台香案,供上鮮花淨果。霍震燁走到白準輪椅邊,他昨夜為小凱尋生魂,今夜又設香案找紙人小鬼,他怕他的身子支撐不住。白準看他一眼:“它接連殺人,凶性大發,不趕緊追住它,說不定會真的披上人皮。”他是七門主,這是該他管的。每到此時,霍震燁便覺得自己特別無力,他會的東西,都沒有辦法幫助白準。白準說完便從香筒中取出三支香來,他點火之時對霍震燁道:“去將二郎神君請過來。”給這人找點事做。二郎神君既是神君,做的便比人高出許多,更像是寺廟中的神像,但因是紙竹紮的,並不很重,霍震燁力氣大,一個人也能搬得動。他將二郎神君搬到天井,有些好奇:“這回怎麽不請無常?”“無常爺是管鬼魂亡靈的,那東西還不知是不是鬼。”也許是因怨恨癡愛而滋生的靈,不論是什麽,天下邪祟在二郎神君的天眼下,都無處盾形。請的神越大,耗的精力越多。那個紙靈,雖是匠人給了它形,卻是宋瑛給了它“神”,它連殺三人,最後又殺了宋瑛,脫出締造者的束縛,還不知它會幹些什麽。白準恭恭敬敬點起香,調出朱墨,筆上沾墨,為二郎神君點眼。然後他跪在紙紮神像前,將紙紮點燃了,紙竹分明燃燒卻一占聲響也無,燃盡之前,風陣中便站著二郎神君。以紙為獻,借神君一分神威,捉拿惡靈。天井之中倏地卷起風陣,二郎神額間天眼倏地迸發金光,隱入黑夜不見了。阿秀捧了個壇子來,白準將壇子放在風陣中央,寫了一張化靈符貼在壇上。做完這些,白準的唇色又淡幾分,霍震燁扶住他的肩膀,拿個羽毛墊子墊在他腰後:“這個,能學嗎?”白準懨懨看他:“怎麽?”他就是師父教會的,再有幾年也該給自己找個弟子,才好傳承七門。隻是小孩子,全都煩得很,性子未定,善惡未分,一想到以後要收個小孩當徒弟,還得耗費心血不讓他走歪路,白準渾身骨頭都發疼。“那,你看我能學嗎?”霍震燁掏了塊牛奶巧克力來,剝開銀色的錫箔紙,遞到白準嘴邊。這東西長得黑乎乎的,可聞著很香甜,白準皺眉頭,有些懷疑的嗅一嗅:“我不吃咖啡塊。”霍震燁笑了:“這叫巧克力,吃了暖和還提精神。”白準的手腳都開始發涼了。白準伸出舌尖舔了一口,霍震燁沒想到他會伸出舌頭,他指尖一緊,白準已經咬了一口,暖和提精神,他暫時還沒感覺到,但這東西苦中帶甜,有種醇厚香氣。白準十分滿意 ,家裏可以常備。“我說認真的,我能學嗎?”霍震燁繼續問,他起碼可以幫上點忙。“你會什麽?你的刀連竹絲都劈不開。”年紀大了,手指頭就硬,從小教起,手才聽使喚。霍震燁笑了:“我會雕刻,還會畫畫,國畫西洋畫都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