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揪著人的心肝肚腸,所有人餓的眼冒綠光,七八天過去,戲班裏年紀最小,扮孫悟空翻筋鬥的小師弟連病帶餓,死了。沒有人力氣去埋他,大家目光渾濁,盯著小師弟的屍體,不知是誰先說:“吃了他,是不是就不餓了?”抱柴,燒水,磨刀。那是他們十天裏頭回吃飽,連湯帶肉喝個幹淨。人在一個個變少,總算來了生人。三人緊緊靠在一起,紅白黑藍,勾著四種顏色臉譜的人舉刀砍過來,霍震燁一槍射向頂棚。“嘩啦”一聲,頂棚上掛的著戲服落下來掉了一地,棚頂掀開一塊口子。“我們是來帶你們出去的。”霍震燁沉聲說著,既然還是人,也許還能把他們帶出去。那些人卻根本就不想出去了,其中一個藍臉的舔舔嘴唇:“我要那個白嫩的,看著就香。”另一個紅臉盤的嘿嘿笑一聲:“隨你們要哪個,肝給我。”嫩的自然就是白準了。霍震燁一槍打中藍臉人的肩頭,子彈打穿他的肩膀,藍臉退後一步,黑臉紅臉搶身上前,十幾人圍攻霍震燁。打到這份上,這些人竟還帶些戲腔:“擒賊先擒王,反正一個也逃不掉。”阿生身體靈活,幾下騰挪抓起一把刀,砍退了兩個師兄,本來大多數人都在圍攻霍震燁白準,看阿生也不弱,分出人手來圍攻阿生。霍震燁護著白準往後退:“我有把握一槍一個,但子彈不多,你先跑,我把人引開,咱們在土地廟匯合。”白準看他一眼,他一隻手擋在前麵,眼睛盯著那幾個花臉,還真是執意要保護他了。“還輪不到你護著我。”說完白準問,“你們唱了幾天戲了?”根本沒人理他,白準透過戲棚頂上的缺口,看向天空,天色正由濃轉淡,透出紅色的光:“我猜今天又是第七天了。”他們沒有完整的唱完冥戲,本該連唱七夜,已經半個月了,這才剛剛第七台戲。吉慶班的人餓了很久,聽戲的那位餓的就更久了,神台上那一片水漬,是那東西流的口水。白準話音剛落,戲棚頂上那個大洞口,露出張嘴來。紅布蓋住眼睛,口中滴滴噠噠的落著口水:“好餓啊,太餓了。”戲唱完了,該吃飯了。說著伸進一隻細長的手來,像捉小雞似的在戲棚裏一掏,抓住中槍的那個藍臉,一把將他拎出去。戲棚外響起咀嚼聲,“咯吱咯吱”,細骨頭嚼起來費勁,它隻把大塊的吃了,骨頭又吐進“雞籠子”裏。“啪啪”幾塊血肉掉在地上,是藍臉師兄的手和腳。方才還想拿白準霍震燁當食物的藍臉,轉瞬就成了開胃小點心。戲棚裏尖叫聲一片,諸人紛紛衝出去,霍震燁拉住白準往外逃,阿生剛想跟上前,就被一隻手緊緊攥住,他回頭一看:“陳師兄。”陳師兄一抹臉,把臉上的油彩抹掉:“跟我走。”兩人一路奔逃,逃到一間大宅,陳師兄熟門熟路的把阿生帶到大宅祠堂的神桌下,兩人往裏一擠。這裏果然安全,那東西的腳步聲遠遠響著,就是不靠近祠堂。陳師兄拉住阿生,從供桌上掏了塊幹點心:“吃吧,除了這個,別吃這裏的東西,別喝塘裏的水。”阿生握著點心,看陳師兄沒事,差點哭出來:“師兄,師公請動了白七爺,咱們肯定能出去的。”戲班子裏的那些人,隻怕……是出不去了。陳師兄卻隻是搖頭苦笑:“出不去。”阿生還是相信白準:“師兄,咱們去找七爺。”“不行,躲在這裏,不能出去。”陳師兄看著阿生,“阿生,這已經……這已經是第二回 了。”那東西出來吃人,已經是第二回 了,可除了他,誰也不記得,戲班中的所有人,在不斷的輪回。霍震燁一開始是拉著白準跑,後來嫌他跑得慢,一下背起他,那怪物的腳步聲一直響在後麵。“往土地廟跑。”土地受了香火,便該保他們這一次。白準趴在霍震燁的肩上,回頭看那東西,四隻手,四條腿,怪不得追的這麽快。他們倆前腳跑進土地廟,後腳那個巨大的怪物就追上了他們,它剛想闖進來,就被一層淡淡的金光給擋住了。土地神像正散發著微弱的金光,鎮守他的廟宇。怪物蹲了下來,露出一隻眼,從破漏的窗戶裏盯住白準和霍震燁。它的一隻眼睛就跟窗戶洞差不多大,手指頭笨拙的想挑開瓦片,又被金光燙到,縮了回去。霍震燁舉槍想射,又怕刺激怪物發狂,他喘著氣問:“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不知。”白準心中猜測果然是對的,確實有人叫了戲班子,獻過冥戲,還要獻出肉身。這東西既是七天才能出來一晚,那就要在下一個七天裏,打破這個輪回。怪物兩眼偷看一會兒,咂了咂嘴巴,它意識到今天是抓不住這兩隻好吃的肥雞了,隻好轉身往鎮上走。沒關係,還有別的雞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