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怪物的運氣很不好,它隻捉到兩隻雞,眼看天又要亮了,它怒而咆哮,震得山間竹鬆隨聲而響。怪物的叫聲傳得很遠,一直傳到土地廟中。土地廟內燒著一堆柴火,火光給這破廟又多添幾分暖意,連夜風吹進來都不覺得冷了。白準腿上蓋著毯子,坐在火堆前烤得昏昏欲睡,聽見怪物咆哮,他睜開眼睛,若有所思。霍震燁給火添上幾根柴,阿生跑丟了,最後回頭的時候,他看見阿生被個男人拉著,兩人一起跑了。那就說明這戲班子裏其實還有清醒的人,並不是所有人都成了鬼。明天找到阿生,再一起想辦法離開。霍震燁從行李裏翻出個小鍋,架起來燒水,他還從箱子裏摸出一把掛麵,問白準:“吃麵嗎?”白準掃一眼他那隻箱子,裝得滿滿的,裏麵除了兩條長法棍一小袋米,還有一包火腿,幾把的掛麵,最要緊的是有半箱罐頭。“我怕你在外麵吃不慣。”霍震燁一麵說一麵把麵給煮了,還開了個牛肉罐頭,把牛肉湯倒進麵鍋裏,等麵煮熟了,用牛肉片當澆頭。一鍋麵煮得又軟又爛,白準吃了三分之一,霍震燁把剩下的全吃了。他還拿出幾個糖果罐頭問:“你要吃胡桃糖還是藕絲糖?”鬼鎮破廟,硬生生被霍震燁搞成了小飯館。“你是出來度假了?”白準覺得自己簡直小瞧了這個紈絝,他還真是隨時隨地都能想著法的花錢享受。霍震燁唇角一挑:“跟你出來,不是度假是什麽?”又一陣摸,摸出個黃桃罐頭來,“你挑一個。”白準本想讓他正經些,他們可還不知道出去的辦法呢,那個怪物既是本地受供奉的邪神,肯定還有些別的本事。他自己能保自己無恙,可他沒把握把所有活人都帶出去。看見霍震燁滿不在乎,聽著怪物咆哮還能煮麵吃,白準低頭,唇角微抿:“我要糖水黃桃。”天色很快亮了,白準靠在輪椅上睡了會,他當然沒睡足,脾氣便有些差。阿生帶著陳壽跑回土地廟,霍震燁拿出麵包,罐頭掛麵那是給白準預備的,他吃軟麵條,他們三個就吃幹麵包。阿生一邊大嚼麵包,一邊告訴白準霍震燁,八門主沒死,幾個小師弟也沒死,他們應該是一起藏起來了。白準“嗯”了一聲,他指揮阿生:“去砍幾根竹子來。”阿生立刻到山邊砍竹,陳壽也跟著去,兩人拖回一大捆竹子。“要做什麽?”霍震燁問,他拿出刀把一根竹先劈成四長條,一根一根劈下備用。“做個能送我們出去的東西。”白準並不說明,他將霍震燁劈下的竹條放到火上,一根根烤成不同的彎度。阿生和陳壽一邊砍竹一邊取水,很快就在土地廟裏存了幾竹筒水。他們進出都能看見廟裏停的那口棺材,架在兩條木凳子上,既無姓名,又以無供奉香火,阿生就往這棺材前擺了塊糕餅,插上根香。拜了兩拜:“咱們和平相處,互不幹擾。”白準抬眉看他一眼:“這是空棺。”要是有死人在裏頭,他早就燒過香了。雖是空棺材,可已經離了地麵,棺上還有用朱砂寫上的符文,雖老舊剝落了,但這棺材是給個凶屍定作的。“啊?”阿生白磕了幾個頭,站起來拍拍土,他還樂呢,“嚇我一跳,原來是空的呀。”白準手上一停,又讓阿生到河灘邊去:“去割些蘆葦來。”阿生依言出門,陳壽跟在身後:“阿生,你肯定七爺能帶咱們出去?”“肯定啊!”阿生看了眼陳壽,“七爺可是七門主,要是他都不能,那……”那就隻有死在這裏了。陳壽拍拍阿生的肩,笑著肯定:“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兩人來到水邊,割了厚厚兩捆蘆葦回去,忙了一整天,天就快黑了。白準這時站起來:“走,去渡口。”阿生覺得奇怪:“去渡口幹什麽?咱們就在這土地廟裏不行嗎?”聽說神像庇護了他們,阿生接連上了好幾柱香,還把神台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看看有多少人進來。”白準邁步就走,霍震燁跟在他身後。四人走到渡口,天色剛一暗下去,蘆葦叢中傳駛進一隻船,船上熱熱鬧鬧的,那些昨天夜裏還想要他們命的人,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褚師姐,這次回去,陳師兄是不是該提親了?”兩人分別跟了兩個師父,可師父頂上還有師公呢,門內人結親,那可得好好熱鬧一場了。霍震燁這才看見那個褚師姐不化臉的樣子,她荔腮粉麵,笑盈盈的,手裏還折了一把蘆葦,白花穗一下打在那人身上。褚師姐說:“別胡說。”那人便笑:“是不是陳師兄膽太小?”褚師姐麵上薄紅一片,眼睛一轉:“可不是膽小,他不敢跟我提親,那就我跟他提!”這句話說得船上人都笑了起來,可岸邊的阿生聽著心裏十分難受,他想安慰陳壽,一轉身陳壽人卻不見了。“陳師兄人呢?”阿生看了一圈,都沒看見人。霍震燁抱著胳膊看一眼阿生,意味不明道:“他去廟裏了。”船上沒有八門主和那幾個逃走的孩子,被吃掉的,和吃過人的,人影鬼影疊在一起,抬著箱子,扛著戲幡,再唱這出唱不完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