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子是他親手釘進去的,也是他親手把那怪物放進棺材的,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棺材裏根本不是什麽秦家的祖宗,是個怪物!秦老爺慢慢走到墳前,看了一眼裏麵已經燒化成灰的棺材。“沒了……”他退後幾步跌坐在地上,滿麵惶然,喃喃自語,“哪兒去了?”管家看秦老爺摔倒,立刻上前扶起他,看秦老爺六神無主,小心翼翼說:“要不要問問青陽先師的徒弟如何補救,這是什麽人幹的,那還不是一問就明白。”管家一邊說一邊又覺得奇怪,老爺可從未這樣驚惶過,祖墳雖事歸家族氣運,但老爺怎麽不怒,反而倒像是害怕?秦老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是,是,去找青陽仙師,把仙師請回來!”怎麽偏偏是這時候青陽仙師巡壇不在!天剛擦黑,禇芸就忍耐不住了,她又在壇中滾了起來,白準竹條一敲:“出來吧。”壇子從床底下滾出來,白準一竹條戳破壇上的紙封,黑紅血霧在床前聚成人形,白準對禇芸道:“除了罪魁禍首,你多傷一人就多添一份罪孽。”禇芸周身黑霧環繞,她一日不血恨,怨火就一日灼燒她的心,讓她永遠都不得安生。若是尋常厲鬼,早就因為這份折磨失去了神智,胡亂造下殺孽。可她在陽陰界中成為厲鬼,竟能神智清醒,對白準行個禮:“冤家債主我一個不饒,不會給七爺添麻煩。”霍震燁站在白準床邊,看禇芸要走,客客氣氣叫住她:“禇小姐。”禇芸微微詫異,但還是轉身問:“霍先生有什麽指教?”“指教不敢當,這個,我就是想問問禇小姐打算怎麽報仇?”“自然是掏出那畜牲的心。”禇芸殺氣騰騰。白準眉梢一挑,他看了眼霍震燁的表情,眼中透出笑意,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嚇唬人呢,就要用他最怕東西。”霍震燁十分好心的指點禇芸。禇芸死的時候半邊臉畫著油彩,半邊臉被長發掩住,鬼氣森森的站在那裏,已經十分嚇人了,可她歪頭思考:“他怕什麽?”阿生搶答:“他怕沒錢!”這人這麽心狠心辣,把親生骨肉變成“怪物”,為的就是錢,他最怕就是沒錢。“師姐不如去燒掉他的庫房!”霍震燁清清喉嚨,免得這對師姐弟真去燒什麽庫房,他說:“他怕那兩個孩子。”又是把他們關在高樓上,又是給屍體套布袋,連供奉的神像都要遮一塊紅布,他怕那兩個孩子,他雖殺了他們,但他不敢看他們。禇芸恍然,她血唇勾起:“多謝霍先生了。”說完化作一道紅光衝出去。霍震燁覺得有些可惜,這麽熱鬧精彩的一場戲,他竟然看不見。白準不動聲色,眼睛看看站在窗口梳毛的小黃雀,黃雀拍著翅膀飛向天空,追著禇芸去了。霍震燁想了想,又有些擔憂,他原來不信什麽因果業報,如今卻怕這些會對白準有害:“她去尋仇,真的沒事?”好戲在白準眼前開場了,他漫不經心道:“任何術法都有被反噬的一天。”姓秦的享受了三十年本不屬於他的財富,接財運的時候他高興,遭報應的時候他想逃也逃不掉。禇芸飄進秦家,她鬼眼一掃,瞧見個嬌媚女子走在廊下,身後兩個丫頭,一個提燈一個提著食盒。“九姨太,老爺說了不讓人打擾他,咱們別去了吧。”九姨太哼笑一聲:“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她們不敢,我敢。”說著掏出小鏡,照了照臉上的妝容,看了看新燙的頭發,對著鏡子妖嬈一笑。倏地一陣陰風吹掉了燈籠,小丫頭們匆匆忙忙再點起來的時候,就見九姨太一動不動站前麵,她們覺得古怪,叫了一聲:“九姨太?”“還不快走。”依舊是戲腔。小丫頭鬆了口氣,提著燈籠送九姨太到正房門前,提燈籠的那個丫頭,越走越慢,最後緊緊拉著另一個丫頭的袖子。“你們走吧,我自己進去。”一聽九姨太這麽說,小丫頭把食盒放下,她還想說什麽,被提燈籠的丫頭拉著快步走出去。走過一道長廊,提燈的那個才道:“九姨太……沒有影子……”不論她的燈籠往哪邊照,九姨太都沒影子!“九姨太”聽見了,但她放過兩個小丫環,伸出手,敲敲門。秦老爺一把拉開門,他從來最寵愛這個新來的姨太太,可今天卻暴怒:“你來幹什麽!這也是你來的地方!”“九姨太”眼睛一抬,看見秦老爺身後牆上掛了一幅畫像,畫中美人嫻靜文雅,微低著頭,手上撚著一朵蘭花。秦老爺就見門前的女人眉心微蹙,撚花在手,婉轉輕歎:“你不記得我了。”“你……你是蘭萱。”“九姨太”笑了,她皮相妖嬌,端莊一笑,更添風致,秦老爺胸膛起伏:“真是你,蘭萱。”“九姨太”微微點頭:“你聽。”院中小戲台傳來鼓板聲,大鑼小鑼堂鼓一齊響,秦老爺茫然抬頭:“誰,誰這個點兒還唱武場。”“九姨太”衝他吹了口氣,秦老爺眼前一花,人就到了戲台前,台上小猴子連著翻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