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倒抽口氣,他死都死了,鬼臉上自然沒有人色,魂魄不住顫抖,還想逃跑,被禇芸一水袖勾住。按著他給牌位磕上一百個頭,等他磕完還不解氣,扯下他的腦袋來,滿院踢滾。秦老爺生前有多風光,此時就有狼狽,他的頭在院中滾動,兩隻眼睛溜溜看著禇芸,鬼嘴一張,哭道:“饒了我吧,這全是仙師的主意。”白準在屋裏紮法舟,聽見院子外麵又哭又滾,眉頭皺起。霍震燁打開門:“住嘴,安靜點滾。”說完又把門給關上了。禇芸折磨了秦老爺一個晚上,等天亮時分她也不願鑽進壇中,白準紮完法船,竹輪椅從屋中滾出來:“你留著他折磨,倒不如放他去陰間下油鍋。”他殺了這麽多人,又留住這麽多鬼,打亂了陰司秩序,鬼差豈能讓他好過。禇芸明明報了仇,心裏卻一片空茫,戲班裏的人都成了鬼,他們都走了,連仇人也要走,就隻留下她。阿生喃喃說道:“師姐要不然就跟著我吧。”“我也不怕師姐了,咱們夜裏還能說說話,師姐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訴我,我買了燒給你。”吉慶班雖沒了,但八門還有義慶班豐慶班,阿生去那兒打雜也好,唱戲也好,老門主一定會關照他的。八門還得選出新門主來。“不行。”拒絕的不是禇芸,而是白準。“為什麽不行?師姐總得有個地方去。”阿生嘴上不說,心裏明白,師姐也殺了人,秦老爺要下油鍋,師姐隻怕也差不多,她明明不想作惡的。若沒這事兒,他連喜酒都喝上了,說不定過個一年,師姐和跟陳師兄連孩子都有了。阿生不忍心看師姐受苦受難。“她是厲鬼,你是活人,跟你跟得久了,損你氣運福壽。”白準看了阿生一眼,阿生福運不錯,他第一回 來響水,就沒上“鬼船”。陰差陽錯,就是福運命數。白準沉吟片刻,鳳眼一挑,餘光掃過霍震燁,對禇芸道:“你可願意將功補過,消散怨氣,再入輪回。”當七門鬼仆。禇芸低頭想了想,陳師兄是清白好鬼,她不一樣,他們這一世的緣份已經完了。她依舊期待,喃聲輕問:“要是我肯,我跟他還能不能再見?”白準確實想要個鬼仆,但他不想騙鬼:“不能。”禇芸唱戲,戲文裏有許多前世今生,山伯英台化蝶也能在一起,許仙白娘子千年緣分未斷,怎麽輪到她便不行?“別作癡心妄想。”輪回再世,就是不同的人了,人與人此生遇見,也就隻有這一世的緣分。要不然白黎也不會用禁術妄圖召魂。禇芸血淚沾睫,落地化作紅珠,她點了點頭:“我願意。”阿生和霍震燁從屋中抬出法舟,架火在靈位前燒化,火舌過處,紙舟燒成真船,靈位上的鬼,一個個跳到船上。先是八門主,他牽著七八個孩子,那些孩子在船舷甲板上鬧作一團,扒在船舷上,向禇芸揮手。“師姐再見。”禇芸變了個模樣,她不再是紅衣厲鬼,而是又變成在戲班子裏那樣,梳著辮子穿著碎花布衣,臉上幹淨淨,指甲也都收攏回來,跟小師弟們揮手。跟著是琴師鼓手,他們都已有了年紀,是第一批死去的人。上船的時候還提著琴,坐在船板上拉起月琴,彈起三弦來,樂聲隨夜風傳出,在小院中縈繞不去。最後是陳壽,他默默站在八門主身邊,望著禇芸,對她微笑點頭,似乎是在高興,她做了這個選擇。白準最煩這哭哭啼啼的場麵,他一轉身往屋裏去,輕嘖一聲提醒阿生:“你師姐那些鬼淚,有大用處,可別白流了。”霍震燁跟在他身邊,輕聲問他:“那我跟你,是不是也隻有這世的緣分?”白準一直反複,一直遊移,此時竟無話可答。霍震燁輕鬆一笑:“那就好,我還怕嚇著你。”既然隻有這一輩子幾十年,那怎麽不要臉都是應該的。第60章 在水一方懷愫/文青陽仙師的小徒弟害死了秦老爺, 還卷款攜逃,成了一樁大案。鎮上報到縣上, 縣長派人來破案, 從卷了屋裏的錢,變成卷走了一大箱金銀財寶,錢財越多, 上麵就越重視。幾家報社都派人到響水鎮來采訪 。白準一行收拾好預備回上海。當然是霍七少收拾行李,白七爺就隻管收拾好他自己。掌櫃苦著臉給霍震燁退錢,這青陽仙師不看病了,往後誰還來鎮上住客棧,秦家一倒, 家家都要再想賺錢的門路。小夥計挖空心思賺最後的錢:“出鎮的人多,有船的人家都去渡口了, 我給您幾位包一艘船, 也不必跟人擠。”那當然好,白準也不愛跟人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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