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丹站定不動,她有種被玩弄欺騙的感覺,氣得臉色通紅:“許醫生,請你自重。”就算她曾經對許彥文有過好感,此刻也消失得一幹二淨了。許彥文還在笑,他緩緩走近,試圖用眼神向岑丹求助,可他的舉動隻讓岑丹想轉身逃跑。岑丹飛快環顧四周,想找人幫幫她,許醫生不太正常!昨夜才剛下過雪,上海的雪積不住,一落地就化成水,地上濕漉漉的,風一吹像綿綿細針紮人骨頭,公園裏根本沒有遊人。岑丹在轉身逃走的那一刻,一隻紅色蝴蝶翩然落在她肩頭,鑽到大衣中去,緊緊貼住她後脖子。岑丹不動了,她像木偶一樣轉過身來,脖子猛然一抬,與許彥文對視。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恐懼。“我也一直都很喜歡許醫生。”岑丹眼中湧出淚來,她懂了,剛才的許彥文跟現在的她經曆了一樣的事。她脖子僵直不動,腳步抬起,直直走向許彥文。許彥文兩隻胳膊吊起,二人用最僵硬的姿勢親密擁抱。接著他們的頭被拉開,那雙無形的手似乎調整了一個角度,輕輕擰動他們的脖子,鼻尖對著鼻尖,嘴唇對著嘴唇。岑丹身體顫抖,拚命流淚,許彥文胸膛起伏,臉漲得通紅。可這四周根本無人經過,隻有風卷黃葉落在湖麵上。阿秀直直盯住鏡麵,就在兩人的嘴唇快要碰到的時候,阿秀無聲呐喊“住手!”銅鏡猛烈震蕩幾下,“啪”一聲傾倒,鏡麵蓋在桌麵上,銅鏡中兩人的影像消失不見。白陽眯起眼笑,他背著手,用種慈愛的表情看著阿秀:“我也不是要害他,他最近身子不好吧?”阿秀半晌才點點頭,她做了個咳嗽的動作,又抱著胳膊搓一搓,示意白準咳嗽怕冷。接著又把手放在耳畔,閉上眼睛。告訴白陽,白準這些日子貪眠。白陽算算時間,也確實差不多了,要不是白準不受騙,又何必用這迂回手段,幸好早早就布下許彥文這枚棋。“等你出去,到風口把身上的味道吹淡點再回去。”阿秀低頭,食指搓搓鼻尖,示意白準已經聞不出味道了。白陽心中更急,人骨他已經有了,人皮要趁活著的時候剝才好,活剝下來的皮才能延續更久。他殺了這麽多人,什麽方法都試過了,被動奪取,主動獻祭,可都不長久。人皮會風幹,時間一久,他就又像個淋了雨的紙紮人,貼身紙皮發皺發黃,他不想再變回曾經的模樣。既然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那就試試七門主的骨,和七門主的皮。白琪肉身腐化,隻留下骸骨,這幅骨頭架子還當真有用,本來能隻能用一兩年的人皮,精心保養竟然用了七年。白準腿腳不好,他的骨頭雖然不中用,但皮還年輕。兩任七門主都為他所用,白陽光是想像,心裏就無比快意,他是天地靈物,原身是紙人又如何,還不是將紮紙的人玩弄在鼓掌間!白陽才剛得意片刻,就聽見腿骨間“噗”一聲輕響,他臉上勃然變色,對阿秀道:“快將命香取來給我,我保證讓你當人。”阿秀一離開小院,白陽就將自己關在房裏,他脫掉長衫,布袍下的身體已經撐不起衣衫,腿間又破了一個洞。白陽幹脆脫掉衣裳,打開盒子,從盒中取出一塊沾血的人皮,將這人皮絞下一塊,貼在身體破洞處。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進他皮膚上的破洞,像透過假山石窟窿那樣,光斑穿骨而出,映在粉白牆上。阿秀沒有立刻回家,她一出門就奔跑起來。“阿秀”白準在她腦中叫她。可阿秀不管不顧,一路飛奔去公園,那是許彥文帶她去過的公園,他還說夏天的時候,他們可以一起在湖上劃船。阿秀奔進園中,四處看去,就見公園長椅上一團灰撲撲的影子,她衝上前去,看見岑丹坐在那裏。岑丹還在發抖,她緊緊裹著大衣,明明想走的,但她一點力氣也沒有,對著冬日湖水大哭一場,她實在是太害怕了。阿秀拍一拍她,岑丹一下抬起頭來,她認出了阿秀,牙關發顫:“他走了。”她已經能隨心動作了,可許彥文還沒有,他一步一步,緩緩離開,走時目光中似有許多話要說,但他沒能發出聲音。“那究竟是什麽?它要把許醫生帶到什麽地方去?”岑丹望著阿秀,希望她能解答她。阿秀恍然,白陽怎麽會放過許彥文這個人質?他扣住許彥文,得用香去換他的命。倏地一隻黃雀落在枯樹枝頭,翅膀背在身後,烏黑眼珠凝望阿秀。白準的聲音傳進阿秀耳中“阿秀,回來”阿秀停住腳步不動,她抬起頭,用哀求的目光望著枝上黃雀,無聲請求白準救下許彥文。“你……你為什麽……在笑?”身邊有人陪伴,岑丹慢慢緩過來了,她停止不住抽泣聲,看阿秀遇到這種事竟然還笑,又驚又疑,渾身發毛。阿秀嘴角依舊翹起,她被岑丹的問題震得退後半步,岑丹被血蝶控製,身體不聽自主,但起碼她還能流淚。阿秀連眼淚都沒有。她一步步後退,退到湖邊,冷風一吹,湖邊掠過一行鳥雀。阿秀眨著眼睛,不論她眨多少次,眼眶中一絲濕意也無,雙眸還似白準點睛那天一樣,光芒都是畫上去的。霍震燁回家就見白準坐在爐火邊,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過頭來,他幾步上前,看白準眉頭緊蹙,急問:“怎麽了?”白準伸手按在心口,緩緩吐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