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鄞不予褒貶,嗯了一聲,秦愈便當作是認可的意思了。“快了。”他重重塗了一筆。小室裏逼仄的空間被主人充分利用起來,除了這堆得快到葛鄞胸口的畫外,還有一張簡易的藤床和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櫃子。櫃子打開,裏麵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倒是有一個很奇怪的設計,讓他懷疑是不是工匠拚接的時候安反了,應該在櫃門外麵的鎖扣居然在裏麵,接著,葛鄞從木板拚接的狹縫中,發現了一些碎紙。正當他想仔細看看時,突然一陣腳步聲從門外逼近。兩人的耳力都很好,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來人腳步輕便倉促,發現那個腳步聲是往這裏來時,秦愈迅速地將筆和還沒補完的畫放回原處,振臂一抖,黑布蓋回原處。他和葛鄞同時衝到門邊。不過秦愈是想拉門出去,葛鄞是推了一把將門掩成最開始的模樣,兩人麵麵相覷。“你怎麽還”秦愈盡可能地小聲道,那個人離他們還有些距離,其實現在出去還來得及。但葛鄞沒說話,他抓著秦愈的小臂,長腿一跨從擋在地上的空白畫框上跨過,來到櫃子麵前。葛鄞果斷地鑽進了櫃子裏,見秦愈還沒動作,他蹙眉伸出手抓住秦愈的衣領,將人拽了進去。他背部抵著還算結實的木板,低聲道:“你不是想知道誰來過這裏,栽贓嫁禍給瑪格麗特?”偏了偏頭,秦愈看著他笑了笑。“所以你就想躲這裏看是誰,那要怎麽看?就算你會透視,我也不會啊。”葛鄞往左邊瞟了瞟,秦愈跟著看過去,居然真有一道指寬裂縫在這櫃門上。而房間裏的燭光恰好不好穿過縫隙,打在葛鄞的眼睛周圍。簡直神來一筆。秦愈啞口無言,憋著笑認輸。這個櫃子小得令人發指,秦愈腿都放不直,為了關門,他不得不勞煩葛鄞伸手,從他腰側扣緊櫃門上的搭扣。“你出的餿主意,要是讓他發現,”秦愈恐嚇似的磨著牙,壓著嗓子在葛鄞耳邊說道,如同耳鬢廝磨的姿勢讓他有些不自在,但他還是裝作不甚在意。“你說怎麽辦?”葛鄞輕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因為那個人已經走到了門口,推門時的“吱呀”聲緩慢悠長,跟恐怖片似的前奏,頓時叫兩人大氣都不敢出。葛鄞往外看一眼。的確是個女性,她穿著一身黑色曳地的裙子,頭上戴了個羊頭骨,白森森的羊骨質感看起來不像是一個簡單的娛樂所用的麵具。即便如此,葛鄞還是認了出來她是誰。他收回視線,讓出位置。秦愈見他麵色凝重地讓開一片空間,便低下頭去看那縫隙之外。燭火跳動著,將她的身影投在牆上,看上去像是在舞動。羊骨沉重,然而此人盯著這麽一大塊卻泰然自若,步伐穩健,晃都不帶晃一下。她推開門之後卻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前,杵著手杖一動不動。即便遮住臉,換了身衣服,秦愈依舊通過她走路的姿勢和身量,猜到了是誰。伊麗莎白。佇立了十來秒鍾後她走了進來,先是在畫堆前停留片刻,她低下頭,用手杖掀起黑布一角,看了看這些擁有她的兒子理查德署名的畫。她抬起手杖虛點著那些暴露出來的畫,一邊念著。“《聖子之死》、《耶穌受刑》……《猶大的親吻》。”數到第十三幅時,伊麗莎白停了下來,似是陷入了沉思。麵對麵擠在一起的後果就是空氣不流通,人有點缺氧。沒過多久葛鄞的臉就開始發燙,這個地方塞兩個成年人實在是有些勉強,脊梁骨被硌得發疼,他想要挪一下支撐點,但是又擔心發出聲響被外麵的人發現,於是忍了下來。然後,伊麗莎白轉過頭看向了兩人藏身的櫃子。帶著紅寶石戒指的手緊緊握在手杖上,伊麗莎白衝著櫃子走近幾步,矮跟的鞋子在地麵踩出聲響,她走到縫隙前就停了下來。看樣子就是發現了他們的存在,然而二人沒有一個動的,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耶穌可以重生,我的瑪姬自然也能。因此她聽從了我的呼喚,回到人間。”伊麗莎白說著,取下了那枚戒指,舉到胸前。“一個家族的衰敗是注定的,但是無端的冤屈,無法平息安葬在地下的靈魂,也無法平息我的憤怒。”秦愈眨了眨眼睛,睫毛蹭著了葛鄞的臉。“猶大的親吻可以致命,不管他是否會因出賣耶穌懊悔。”伊麗莎白毫無感情的聲音撞在羊骨上,略顯空洞的聲線與昨日之前的她截然不同。“我很感謝當日你們的盡力阻攔,雖然”她停頓了一下,接著道:“我希望你們能夠為我找出那個叛徒,不計任何代價。而這枚戒指,是為我的條件。”然後她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拿著這枚戒指,世界之門將為你們開啟。”秦愈睜大了眼睛。緊接著,她就離開了秦愈的視野,但是他知道伊麗莎白並沒有走,因為接下來她聽到了來自櫃門的聲音。金屬碰撞在一起,落鎖的輕響,一個堅硬的物體墜地,這幾樣聲音交雜在一起,不由得讓秦愈呼吸一緊。伊麗莎白這次是真的離開了,脖子上的十字架被重新倒置係上,她握著它,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