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愈隨意地坐在床沿,正對著門外撲伏在地麵的人,麻布的裙子出現了一大團的汙漬,紅色的血還在從她大腿上不斷流下。視線落到麗薩臉上,秦愈道:“你中彈了。”然而他們剛剛並沒有聽到槍聲。他神色淡淡,斜眼瞟了一道理查德。“伊麗莎白早就知道是你對嗎?”“是啊,兒子女兒都回到了比斯特,夫人也變得堅強了,這個地方終究要成為撒旦的魔巢。你們也逃不掉的,哈哈哈……”亞麻色的頭發沾著血濕淋淋地貼在臉上,她抬起頭,笑得肩膀抖動起來:“這裏已經沒有一個無罪的人了,你還問我這些,真是好笑。那我問你,上帝會垂憐比斯特嗎?”理查德的幽魂脆弱到好似一碰就散,他離伊麗莎白用言語構建出來的形象差得很多,絲毫看不出他進過軍營,眼下這個情況,哪怕為自己爭辯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麗薩能把他嚇成這樣,真是搞不清誰到底才是鬼了。指甲抓得血肉模糊,裏麵的嫩肉翻出來,縱使疼得冒冷汗,麗薩還是艱難地向著屋內爬去。一道長長的血跡從走廊盡頭直到門前,葛鄞不動聲色扇了扇鼻子前的血腥。“理查德,理查德他們要追上我了,你不要怕,我隻問你一句話,你回答我就好。”她拖著受傷的腿,往理查德爬去,“你真的不知道鳶尾花有什麽含義嗎?”“你到底要幹什麽!”理查德崩潰地跪在地上,他抱著頭,目眥欲裂:“不要再說了,你讓我走行不行?”“這個問題就這麽難?”麗薩染血的手心攤開,亮閃閃的勳章伸到了他麵前。“你能去哪裏?你死都是莊園的人,夫人很想讓你繼承家業,取得一點功勳,這不好嗎?你就偏要去畫那些忤逆神道的畫!你不是不知道夫人是怎樣的人,她監視你們,難道你以為瑪格麗特不告訴她地下室裏有什麽,她就是聾子啞巴,什麽都不知道?”視野裏逐漸明亮起來,葛鄞從欄杆往外斜探出身子,才發現並不是天光之色。那些庭院裏的鳶尾花,已經將整個莊園包裹,嫩白色的幼莖交錯盤繞,花苞鼓鼓將近綻放,微微搖擺著,有向室內伸展的趨勢。他折斷一根,斷麵流淌出來的不再是乳白的汁液,而是像血一樣鮮紅的液體。滴滴答答,在腳邊淌了滿地。理查德聞言抬起頭,麵對麗薩說話時都有底氣了一些:“我畫畫有錯嗎?我一直以為你還算是這裏比較理解我的,原來你和母親一樣都是虛偽的人,全都在騙我!”他一把搶過麗薩手裏的勳章,他狠狠將其擲出窗外:“我不要功名,不要地位,我隻要自由!然而你們一個個將我困在這個牢籠之中,現在我死了,也要被她監/禁在這裏!”麗薩冷眼看著他,她永遠也無法理解這樣一個“瘋子”想的是什麽。理查德有些激動,他的眼眶紅起來:我畫的是神明的盲目,是人類情感的破裂,是對這個社會黑夜的刻畫!”真是絕妙的思想。秦愈想著,他和葛鄞像是觀看一出電影的觀眾,眼前發生的事情本與他們無關,然而這些故事裏的人,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十分具有感染力。創作是美好的事情,人們用它彌補遺憾,繪畫前景,書寫另外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理查德沒有說錯,這個時代急速發展,需要的是呼喚人們看清現實,而非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神明身上。信仰並沒有錯,然而盲目追隨就是把自己困在一個永遠飛不出去的格子裏。地麵似乎搖動了一下。秦愈低著頭,他端詳著葛鄞劈開的那一道裂口,黑洞洞的地下似乎看不到底,木屑輕輕地顫動,偏離了位置。“嗯?”他感受著腳下,那陣晃動似乎不是幻覺。葛鄞也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兩人相視,誰也沒有輕舉妄動。“瑪格麗特小姐為了你向一個斯特林家的小子學那些淑女不能學的東西,你知道嗎?戈登他騙了瑪格麗特,那些謠言,都是他家裏的人散布的,小姐因此死去了,你又知道嗎!!!”麗薩發出悲慟的哭喊。她的眼裏流出淚水,混合著血水,看上去十分淒慘。笑是冰冷的,她看起來離瘋不遠了。“那副畫是你畫的啊!怎麽跟你沒關係呢?小姐現在變成這樣的結果都是你造成的,你還想逃離這裏?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永遠也無法從這裏逃出去”理查德想要說什麽,他向前兩步,卻被秦愈抬手攔住。這個男人表情嚴肅,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不要說話。”秦愈輕聲道。地板下麵好像有什麽東西。離地三寸之下,“哢噠”一聲輕響,僅僅隻有半秒不到。麗薩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這個聲音耳熟得不能再耳熟,老式獵/槍上膛,葛鄞前不久才近距離地聽到過。“別動!”葛鄞道,然而來不及了。槍響。“砰”一顆子彈粗暴地穿過了木質地板,把地麵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口,秦愈還沒來得及碰到麗薩的肩膀,就被另一個力量從身側壓倒。葛鄞在開槍的一刻就衝了過來,要不是他反應急速,被打中的就是秦愈。子彈刺入麗薩撐起的身體,她慘叫一聲,重重地倒在地上。理查德愣在原地,先是一怔,隨後像是發現了那個人的靠近,他臉色瞬變,消失在黑暗的角落中。秦愈驚愕間推開葛鄞,他瞥了一眼麗薩,然後掄起拳頭狠狠砸開了那個洞。破壞了結構的地板十分脆弱,他並沒有砸多少下,長條木板就鬆了。“葛鄞,去看看麗薩怎麽樣了。”他額頭上嚇出一層薄汗,腦中除了開槍者想要殺死麗薩的意圖外,更多的是另外一種可能,還沒把木板拆下,他又忙道:“快點帶她出去,不要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