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實電視櫃下麵就有一隻,還有你頭頂,也吊著一隻……”  簫丹嗖一下蹦了起來,頭皮發麻,搓著手臂左右看看:“怎、怎麽可能?阿仁家裏幹淨著呢!”  “他跟那些家夥是朋友。”邢瑜翹起二郎腿,鞋尖朝著簫丹,一手優雅地虛虛搭在沙發背上,道,“你不知道吧?他經常拿‘渡食符’喂它們呢。這周圍的餓死鬼還挺多。”  簫丹:“……”這他真不知道。  別人喂流浪貓狗就算了,他這哥們兒可好,喂孤魂野鬼?  “既、既然能做朋友,自然沒問題。”簫丹竭力鎮定,又坐了下來,“我、我才不怕!”  邢瑜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問:“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這話聽著像是有歧義,邢瑜說完自己先蹙了下眉。  “從小就在一起。”簫丹打開電視,調大了聲音,讓屋裏顯得熱鬧些,“林家叔叔阿姨在他六歲的時候就車禍去世了,他外公外婆不喜歡他,一直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  邢瑜現在對林皓仁的一切都很好奇,聞言道:“你知道他家還有誰能看見那些東西嗎?他這屬於遺傳嗎?”  “這就不知道了。”簫丹仰頭回憶了一下,“他爸媽出事的時候我也還小呢,對叔叔阿姨沒什麽印象。林爺爺林奶奶人倒是很好的,但沒聽說有這方麵的……呃,天賦。”  邢瑜若有所思:“所以林家隻有他是?”  簫丹道:“他小時候總說些可怕的話,院裏的人都不喜歡他,說他不祥。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他突然跟樓上的一個老頭說他養得狗要死了。”  大概是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夏天。樓上一老頭膝下子女遠在外地,平日無暇照顧他,便請了個阿姨。  那阿姨喜歡偷雞摸狗,常偷了家裏的東西去賣,對老頭也不怎麽好。老頭脾氣古怪,骨頭又硬,便將阿姨趕走撿了條流浪狗回來養。  那狗就是他的一切,平時愛得不行。  一日,林皓仁突然奶聲奶氣地說人家的狗要死了,可把老頭氣得不行,叉腰站在林家院子外頭罵了半小時。  結果不到傍晚,那狗真的死了。  老頭氣得住進了醫院,自到去世都再沒有回來。自此,院子裏的人更是忌諱同小林皓仁走在一處,也不許家裏小孩兒跟他來往。  雖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林皓仁自小就長得凶巴巴的,看著格外不好惹,但簫丹總覺得,最重要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大人們覺得不吉利。  “我家裏不太信這些,所以對我管得不嚴。”簫丹道,“我也不喜歡和那幫臭小子一起玩,跟他們家大人學得一點禮貌也沒有。”  邢瑜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朝浴室方向走去。簫丹看不見它,並不知道沙發上沒“魂”了,還在嘰嘰呱呱地說:“其實阿仁人很好的,善良又體貼,你別看他這麽凶,他可喜歡吃甜食了……”  邢瑜走到浴室門邊,聽到裏麵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它抱臂虛虛靠在牆邊,想:他的右眼能看見,我的左眼能看見,這代表什麽呢?如果他真的是喜神宗那神叨叨老頭嘴裏所謂的“命中注定”,那我到底是欠了他什麽呢?  邢瑜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心裏好奇得不得了。他本以為這輩子難以遇見的“討債人”突然就杵在了麵前,而且也有通陰陽的本事,這種感覺令他感到格外新奇。  他們明明好幾年前就遇上了,可他居然完全沒察覺到。當時的林皓仁實在掩藏得太好了。  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自小就能看見那些東西,又被人當做不祥,自然而然就學會了裝傻。  邢瑜在天師一脈中長大,周圍甭管是有天分沒天分的叔伯們對這些事都並不忌諱,還時常探討早年斷絕的秘籍等等。自小耳濡目染,邢瑜並不會因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而忐忑不安,反而早將陰陽共存的世界當做理所當然。  他身上的從容自信,也正是基於此處。  而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林皓仁……  邢瑜想象不出自己被視為不祥的樣子,因此也難以身臨其境地感同身受。  正胡思亂想,浴室門突然被拉開,熱氣迎麵撲來,帶著濃厚的水霧暈染進邢瑜眼底。水霧後,林皓仁一手扒拉了下濕淋淋的短發,臉因熱氣而蒸騰出一片緋紅,紅暈蔓延至眼角,那微微上揚的丹鳳眼在濕潤的水霧後帶出性感風情。  他裸著上身,腰下裹著浴巾,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胸肌、腹肌恰到好處的結實,肱二頭肌微微鼓起露出流暢的肌肉線條;窄腰翹臀,從浴袍下露出的腳踝骨幹性感,瞬間按開了邢瑜內心的某個按鈕。  很想上去握住,握住以後呢?邢瑜一時還沒想到。  林皓仁被凍得一哆嗦,拿了掛在門外的睡衣三兩下裹上,又套上毛茸茸的睡褲——上麵還印著可愛的小動物。  年輕朝氣的身體瞬間藏進了厚重的衣服裏,帶著極強攻擊性和性感卻毫不違和的氣質就這樣被彩色卡通睡衣衝得一點不剩。  他一邊擦頭一邊從水霧裏走出來,又隻剩了吊著眼角的幹巴巴凶狠樣。  然後林皓仁發現了站在外麵的邢瑜,一人一魂茫然對視。  林皓仁:“……?”  邢瑜:“……”  客廳裏簫丹還在感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但我還是覺得這種能力其實沒啥必要。雖然說出來挺酷炫的,跟小說開掛主角似的,但平凡也有平凡的好處……”  林皓仁莫名其妙地看他:“你跟誰說話呢?”  簫丹:“……?”  簫丹不解地往沙發一角看了眼,迷茫道:“我跟老邢說話啊,你看不見它了?”  這一晚上換了三個稱呼,林皓仁側頭看了眼跟在自己旁邊的“老邢”。  邢瑜笑眯眯的,抬手在薄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林皓仁的目光在他毫無顏色的唇上看了眼,麵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  簫丹在林皓仁家留宿一夜,臨睡前還要林皓仁再三保證,客臥裏沒有奇奇怪怪的東西存在。  翌日起來,邢瑜在沙發上看電視,簫丹買了早飯,照樣給邢瑜也分了一小碗,又給香爐上換了三炷香。  邢瑜:“……”  邢瑜有心想說自己不吃“香火”,但見林皓仁吃飯時總往那香爐上瞟,眼底帶著笑,那解釋的話不知為何就吞了回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憑簫丹繼續誤會下去了。  吃過飯,兩人一魂去了請長假的小姑娘家。  小姑娘單名一個“梨”字,簫丹便一口一個“梨妹妹”喊人家。  小梨的父母緊張地看著“大師”林皓仁,年輕的女人臉色憔悴,顯然被這事折磨得不輕,疑神疑鬼地道:“您看著也太年輕了,那個,您還有師父之類的嗎?”  “有。”林皓仁道,“不過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現在很少接生意了。”  林皓仁都習慣了,一般不熟的客人總會對他的年紀保持疑問。他瞎話信手拈來,不笑時又帶著幾分淩厲感,倒也能唬住人。  果然,聽說林皓仁有師父是正經“學過”的,簫丹也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這家人將信將疑地點了頭,將小姑娘往前推了推。  “自從那事之後,這孩子整晚做惡夢。”男人焦慮道,“不是說沒問題了嗎?怎麽又死了人?以前可從來沒出過這種事……”  林皓仁哪裏懂這些?隻裝模作樣地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又在屋裏象征性轉了一圈,聽邢瑜低聲在耳邊道:“小孩兒魂魄有些不穩,應該是那日聚陰陣太強了,傷了心魄又被那攔路鬼嚇壞了。多曬曬太陽,慢慢自己會恢複。”  林皓仁一邊聽,一邊實時“翻譯”給了孩子父母。  對方見他不收錢,也不搞什麽燒符喝藥水之類的玩意兒,心裏定了不少,連連點頭。  “問問孩子,學校裏前些日子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林皓仁如實問了,小梨神情有些恍惚,戰戰兢兢道:“沒什麽呀……”  “讓她仔細想想,任何小事都行。”邢瑜道,“那校長收古董在前,攔路鬼在後,中間應該還發生過一些事。”  小梨縮在媽媽懷裏,手指不由自主地摳來摳去,林皓仁見她大白天也害怕得很,便蹲 **從兜裏掏出來之前買得奶糖,拆開了分給小梨,又剝開糖紙自己也吃了一顆,腮幫子鼓著,軟化了容貌上的銳氣。  小梨輕輕吮著奶香味,慢慢道:“真沒、沒什麽奇怪的。就是前段時間,請病假的人變多了。我們班也有好幾個。”  “啊對,有這事。”小梨媽媽想起這茬了,“家長群裏還以為是冬季流行性感冒,老師也發了不少注意事項呢。”  小梨道:“我聽說,聽說隔壁班有個同學那之後就一直沒來學校,說是腦膜炎了。”  小梨媽媽平日工作忙,也沒太注意家長群的消息,這事倒是第一次知道,同小梨爸爸對視一眼,都有些後怕。  “這事……有關係嗎?”男人忐忑問。若是真有關係,那孩子隻是被嚇到,身體沒有其他病症,豈不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小梨媽媽喃喃:“就剩一個學期就畢業了,這……要不還是轉學了吧?”  邢瑜突然低聲道:“她認識得腦膜炎的小孩兒嗎?有照片之類的嗎?”  林皓仁問了,小梨搖頭但又點頭道:“不認識,但去年我們兩個班一起春遊來著,有合照。”  小梨去小書桌裏翻出照片,指著其中一個綁雙辮胖乎乎的小姑娘道:“就是她,都好久了,一直沒來上學。我不知道她叫什麽。”  林皓仁皺眉,覺得這小姑娘有點眼熟。  邢瑜直接說破了:“昨晚那小鬼頭。”  林皓仁手一抖,差點把合照給撕裂了。第13章   林皓仁想起來那小鬼頭的模樣:對方隻剩一個頭顱,滿臉怨恨,頭以下除了腸腸肚肚什麽也沒有……  他渾身發冷,吞咽了一下道:“你……確定她隻是腦膜炎?”  小梨媽媽看出了什麽,緊張道:“怎麽了?這孩子有什麽問題嗎?”  小梨也是聽別的同學說的,聞言搖頭,不太確定。  邢瑜若有所思:“能聯係上這孩子的家長嗎?”  林皓仁不知他用意,但還是問了,小梨媽媽拿出手機拍了合照,又將照片放在家長群裏詢問。因為兩個班級一起春遊過,當時做自願者的家長聯絡員倒是有印象,很快在群裏回答了,還問道:“小梨媽媽你問這個做什麽?她家裏現在雞飛狗跳,正亂著呢。”  其他家長頓時好奇詢問緣由。  那聯絡員道:“具體的不清楚,隻知道孩子重病之後兩個大人也跟著病倒了,聽說光醫藥費就花了大筆錢,工作也顧不上了。”  邢瑜看過聊天記錄,唔了一聲,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林浩然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得找了個借口將話題岔開,又叮囑了孩子要多曬太陽,這才告辭離開。  “不用轉學。”他出門前道,“這事會解決的,放心吧。”  下了樓,簫丹立刻道:“照片裏的孩子有什麽問題?別瞞我,我都認識你多久了?你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  邢瑜打斷他的話,直接道:“昨晚追林皓仁的小鬼裏,就有她。”  簫丹倒抽了一口氣。  “那孩子可能已經去世了,但是消息沒有傳開。”邢瑜道,“應該是校長的意思。”  對付妖魔鬼怪——尤其是鬼,因是人死所化,其執念、怨恨都不能同常人相提並論。  所謂人鬼殊途,一旦身死便和生前毫無瓜葛,甚至性格大變的鬼魂亦不在少數,也有因為忘記生前事,茫然追尋著一點模糊執念,反而犯下大錯的。  如此種種,天師都要在渡化、鎮壓前明白來龍去脈,找到病灶,才能一次解決。否則若是方向反了,事情隻會更麻煩。  林皓仁明白了什麽,轉頭看邢瑜:“你說校長找你家幫忙,其實隱瞞了一些事,對不對?你是來查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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