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鹿指了指剛才走過的路:“那周圍的畫像其實擺得是個陣法,所有東西都被鎮在其中,不會出事的。隻管放心。” “你們一定得擺出來嗎?”林皓仁匪夷所思,“不能收起來嗎?” “沒辦法,我大哥大嫂喜歡這樣。就像你們玩手辦,不也會放玻璃櫃裏展覽出來嗎?”邢天鹿笑得十分和煦,輕言細語道,“那把電椅是我大嫂最喜歡的,說它的設計感很好。” 林皓仁:“……” 邢家畢竟是八大宗門之一,一千多年的曆史留存下來,哪怕中間斷過幾代傳承,又經曆過文-革的洗禮,但依然保存下來了不少東西。 還有很多殘頁的古籍、古物以及邪門的玩意兒收在地下倉庫裏,數量之多,是林皓仁所不敢想的。 邢天鹿有些意外邢瑜毫無保留地介紹,他看了眼自己的侄子,麵上雖不動聲色,心裏卻詫異極了。 他這個小侄子,出生就能通陰陽,這是天師一脈裏難得的天賦,因此早早就內定為了血魂堂下一任繼承人,更是當之無愧的未來家主。 也因為此,他自小的教育資源就得天獨厚,家裏最好的都會給他,他的行事作風同他的父親——邢天鹿的大哥,如今邢家的家主邢天虎幾乎一模一樣。 他年紀輕輕就聰明又狡猾,不僅於抓鬼上極有天份,也非常擅於經商,表麵上看著斯文有禮,實際上手段果敢幹脆,一肚子心眼兒。一旦下定決心,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且不說生意人狡兔三窟的本事,他們本就不是普通尋常人家,邢瑜居然將家事毫無遮掩地告訴一個外人——哪怕說是老同學,又同邢瑜有一樣的能力,這也未免太輕率了。 別說是邢天鹿,林皓仁也聽出不對了。 他怕知道得越多就越走不了——就跟看見了綁匪的樣子就活不成一樣。他忙道:“我想去看融魂鼎。” 邢瑜停下了介紹,有些遺憾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正說到血魂堂在其他地方的分部呢,那裏還放了許多古籍,我爸媽就是在那裏查到了融魂鼎的線索……” “打住。”林皓仁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邢瑜的嘴,“這是你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多聽。” 邢瑜嗅著林皓仁手心淡淡的香味,這是林皓仁常用的護手霜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藥材味,不難聞,很清雅。 邢瑜無聲地笑了笑,伸手覆蓋在林皓仁的手背上,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顯得不正不經的。 林皓仁慌忙放開手,手心有邢瑜呼出的熱氣感,他忍不住悄悄在褲腿上擦了擦。 三人進了二樓書房,邢天鹿拿下了放在紅色軟墊上的融魂鼎。 林皓仁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書房拉著窗簾,光線有些暗,融魂鼎隻有成人巴掌大,設計精巧,時隔千年雖斑駁得不成樣子,卻能看出它曆史沉澱的厚重感。 它半邊被貼著黃符,另半邊露出雕刻的四不像,蓋子上也鎮著一隻四不像獸:龍角、羊頭、牛身、馬蹄;翻起的唇下還有尖銳的狼牙,脖子上則掛著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繩索。 它就靜靜地躺在軟墊上,穿越了時光的洪流,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和沉重…… “學長?”邢瑜突然抓住林皓仁的肩膀,驚道,“你怎麽了?” 邢天鹿將融魂鼎收了起來,放進了櫃子裏,嚴肅地看他。 林皓仁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驚訝什麽,後知後覺地抬手一抹臉,卻發現臉頰冰涼濕潤,居然早已淚流滿麵。 “我……”林皓仁迷茫道,“我不知道,我……” “哪兒不舒服嗎?還是感覺到什麽了?”邢瑜扶著他坐下,給他端來熱茶,“有的人比較敏銳,能通第七感,就是靈感。能感覺到死物上殘留的東西。” “不,我……”林皓仁皺起眉,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有點難受。” 其實不止難受,回過神才發現,他剛才居然一直屏著呼吸,此時胸口悶得發痛,喉嚨發緊,連後背都浮出了細汗來。 他竭力鎮定,開玩笑道:“可能我和它八字不合。” 邢瑜和邢天鹿對視一眼,邢瑜蹲下 身握著林皓仁的手,發覺林皓仁的指尖冰涼,便捂在手心裏輕輕摩擦,道:“你和我有一樣的能力,不要小看這種力量,它能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甚至能幫我們避開許多意外。所以覺得有什麽不對的一定要說,嗯?” 林皓仁點了點頭,邢瑜的手心滾燙,和他是生魂時冰冷的感覺完全不同。 林皓仁發覺自己居然有點貪戀這種溫度。 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忙抽回手來,端起茶杯咕咚灌下幾口,熱流暖燙了心和胃,讓他稍微安定了一些。 “那家夥呢?”他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問。 “受傷太重,暫時在沉睡。”邢天鹿說了野鬼的事,又提了暫時留下它修補古籍的想法,林皓仁沒有什麽意見,畢竟他也管不了這些事。但他總得知道一個結果。 “你們不會養著它吧?”他看看邢天鹿,又看邢瑜。 邢瑜保證道:“等它做完它該做得事,我們會將它交給鬼差。” * 林皓仁還有許多地方不明白,但一時腦子混亂,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我有幾個問題,第一,為什麽那天鬼差來了,卻說這事不歸它管?你們現在留下它沒事嗎?第二,我認識一個小鬼,就是……” 他看了眼邢瑜,尷尬道:“那天你在我家發現的那隻。它好像認識鼎裏的家夥,不讓我傷害它。” “第三……”林皓仁摸了摸後脖頸,道,“那君子墓到底是什麽墓?據我所知,它隻是一個普通的古墓,是東海市十幾年前開發原始森林時發現的。雖然時間久遠但東海市在曆史上並不出名,應該沒有太大科考價值,那裏麵怎麽會埋著……這種東西?” 邢天鹿在對麵沙發上坐下,雙手十指交叉放於小腹上,微微往後靠進沙發,溫言細語道:“你的問題都問在了點上,這很好。正好,我手上有一份今天早上剛收到的資料,邢瑜也聽聽吧。” 邢瑜在林皓仁身邊坐下,兩人一齊看向邢天鹿。 屋內開著中央空調,溫度適宜,邢天鹿穿著米色格紋馬甲,內裏是白色襯衫,打著細長領帶,從西裝褲兜裏摸出一隻老舊的懷表看了一眼。 他的一言一行都非常穩重,手指骨節修長好看,因為皮膚白皙手背上隱約透出青色的血管。直到這時,臉盲如林皓仁才發現邢天鹿和邢瑜長得十分相像:隻是一個成熟許多,一個則還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尖銳。 邢天鹿打開桌邊的一份文件袋,從裏麵抽出一疊紙,道:“這是之前拜托相關部門關於君子墓的調查信息。現在君子墓周圍已經被圍起來了,景區的後續開發也暫停了,趁著快到年關,景區以整修為借口暫停了景區的開放。還有這個,這是之前那幾個盜墓賊翻過棧道,去往君子墓的視頻資料。” 越是掌握錢權的重要人物,反而越是篤信一些風水思想,邢家在位高權重的人麵前有一些影響力,要調查一些人和事都非常輕而易舉。 邢瑜接過資料匆匆掃過幾眼,挑起眉:“君子墓隻是幾百年前的古墓?這不可能。” “這事還得從東海市的曆史說起。”邢天鹿道,“一千多年前,東海市原名東雲鎮,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其下有幾座小村莊。現在的冬雲原始森林景區,正是其中一座小村莊的所在地,那時候冬雲原始森林叫做‘耀家村’,幾百年前出過一位大將軍,後又更名為‘將軍村’,從村子裏出去當兵的年輕人不少,一時家家都以當兵為榮。” 大將軍身經百戰,在曆史上也留下了一些名氣,待將軍去世後,後人為了紀念便在村子裏修了一座衣冠塚,又在後麵為其立了廟宇奉為了“戰神”。傳說,此廟能辟邪驅鬼,保家宅平安,小孩兒若是虔誠拜過,未來便能升官發財,在仕途上無往不利。 後來更傳得神乎其神,說是拜了就能生兒子,未來必是一帆風順,光宗耀祖。 隨著時光流逝,村莊也經曆了許多變故,在時光的洪流中廟宇垮塌、衣冠塚被樹木遮掩,再到如今,當年的東雲鎮變為了東海市,因為四周環境好,地理風光秀美,慢慢開發成了旅遊城市。原始森林的前半段被打造出來,後半段則尚未開發,取名為“冬雲原始森林景區”。 “開發景區時,工人發現了這座衣冠塚。”邢天鹿喝了口茶,道,“有關部門來看過,因為外麵的石碑字跡尚在,距離現今時間不算長,沒有太大的科考價值。於是隻臨摹了石碑上的字,並未打算進一步挖掘。景區就幹脆將此作為了旅遊的一部分,在外頭立了標識,想打造成將軍墓——但將軍墓全國各地有許多,沒什麽特色,於是打算另外取名。據說那位大將軍長得十分俊秀好看,字青衣,又稱青衣將軍,本來是想取名為‘青衣墓’,但聽上去怪怪的;又有人說曆史裏的將軍‘性格儒雅,不握刀槍時更似文人書生,取敵人首級血不沾衣’,最後就定了‘君子墓’。” 邢瑜疑惑道:“幾百年前的衣冠塚怎麽會有融魂鼎?其他的文物檢驗結果如何?” “什麽朝代的文物都有一些。”邢天鹿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道,“我們是這樣猜測的,這耀興村還未更名前,一直都住著同一批村民的後代,偶有外地人加入,但大體不變。因為其地段本身偏僻,不容易引來戰火——類似這樣世代交替的村子有很多,鄰居之間關係親密,甚至大部分都是親戚,不算奇怪。在這麽長的時間裏,隨著朝代改變,其中的生活習性也不斷改變,因此存下了許多朝代的古董。” 這倒是有道理,邢瑜點頭,讓他接著說。 “更名為將軍村後,這地方出名了。”邢天鹿道,“年輕人以當兵為榮,幾乎都離開了村子,這也是造成村子後來沒落的重要原因之一。後來修衣冠塚時,估計是拿了不少空置房屋裏的舊物填進了衣冠塚,也算是上供,於是各朝各代的古物都混了一些,甚至混進了一千多年前的古物。” 林皓仁奇怪:“可禦鬼宗的東西是怎麽混進去的?” 邢天鹿手指輕叩了下桌麵:“這就是命中注定了。”他道,“距離耀興村不遠處,也就是現在冬雲原始森林景區後方的山林裏,傳說中那裏曾是一個門派的所在地。我們查了禦鬼宗的相關信息,大多古籍都不在了,很難找到具體地點,但很可能……那裏就是禦鬼宗。” 林皓仁對這些宗門家族並不熟悉,聞言有些茫然,邢瑜為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八大宗門。 所謂八大宗門,為:禦鬼宗、落魂門、白穀堂、天崇宗、喜神宗、玄火門、血魂堂、青蓮殿。而其中的五大門派早已銷聲匿跡,如今隻餘血魂堂、喜神宗、青蓮殿。 “禦鬼宗曾經為八大宗門之首。”邢瑜道。 林皓仁這才驚奇道:“這麽巧?你們確定嗎?禦鬼宗舊址居然就在東海市?” “所以說是命中注定。”邢天鹿道,“不知原因突然滅門的禦鬼宗鎮派之寶,如今以這種方式兜兜轉轉出現在我們麵前。這不是很有趣嗎?”第23章 林皓仁想起什麽,又道:“那你們之前說,失蹤了五樣古物……” “那一批古物裏,隻消失了五樣東西,很可能都和融魂鼎相似,俱是宗門留下的法寶。”邢天鹿道,“融魂鼎裏扣著一隻野鬼,已經害死了三條人命,若是其他東西也有問題……” 邢瑜凝重道:“後果難料。” 林皓仁皺起眉:“現在有那些東西的下落了嗎?融魂鼎既然消失了,為何又出現在了校長手上?” “這事我們已經問過校長了。”邢瑜道,“東西是別人送給他的,我們順著他提供的線索調查了一個專門做盜賣生意的家夥,他給出了送禮的清單,裏麵沒有融魂鼎。” 林皓仁心頭一驚:“這是什麽意思?他沒送過?” “沒有。”邢天鹿一字一句道,“所以,是融魂鼎自己出現在校長手裏的,而校長誤以為是別人送的。” 失蹤的古物,自動出現在某人手上——這是隨機的?還是…… “死物沒有思想。”邢瑜仿佛知道林皓仁在想什麽,解釋道,“除非是有**控,或者……這物件和某人有某種聯係。這很難說。” “其他幾樣東西呢?”林皓仁問。 “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沒法找。”邢天鹿道,“問過那幾個盜墓的了,當時他們還沒清點,也沒來得及拍照,隻知道數量對不上。能記得融魂鼎是因為隻有它是破的。” 林皓仁一顆心提了起來,千年的鬼出來一隻就這麽麻煩了,若是再來幾隻…… “不幸中的萬幸,是就算真的還有其他千年孤魂,時間這麽久了,要麽出來就魂飛魄散,要麽就是過於虛弱暫時做不了什麽。”邢瑜安慰他道,“畢竟不是每隻鬼都這麽好運,能遇上一個剛好在養半神的校長,搞出這種烏龍。” 這倒也是。 林皓仁聞言鬆了口氣:畢竟人鬼殊途,尋常鬼魂是碰不到任何東西的也不能隨意附身於人,應該暫時沒有大礙。 “雖然暫時沒有大礙,但時間久了就很難說了。”邢瑜嚴肅地看著林皓仁,道,“能通陰陽的如今就我們兩人,我們找那幾樣東西的速度要比其他人快得多。你忍心無視這種天賦,去當一個普通人嗎?” 林皓仁:“……” 他就知道,非要讓他來邢家這事一定是個陷阱。 林皓仁麵無表情:“我什麽都不會,恐怕幫不上忙。” “沒關係,你學得很快,我可以教你。” “……為什麽不找地府幫忙?” “它們也很忙,連鼎裏的家夥它們都不管,還能指望它們幫什麽?” “……” 林皓仁陷入沉默,欲言又止,很是拿不定主意。 邢天鹿道:“至於你其他的兩個問題,鬼差不管那野鬼……這樣叫起來不方便,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老a。” 林皓仁:“……”我知道了,以後再遇到這種孤魂野鬼,就叫老b、老c、老d對吧? 真是簡單粗暴又有效率的取名方法。 “地府的生死簿出了問題,如今一片混亂,連活人的魂魄都出了紕漏,這些千年老鬼自然沒工夫去理了。”邢天鹿道,“按照以前的流程,這種千年老鬼是有專門的鬼差來押送的。人間稱呼它為‘夜遊神’,是十大陰帥其中之一。” 林皓仁寫靈異故事,自然知道十大陰帥,但他還以為這是人間編造出來的傳說。 “真有十大陰帥?” “當然。”邢瑜笑起來,“傳說總有出處,隻是有的傳著傳著就麵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