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手裏靈氣那塊已失的靈石,略略一對,發現整個句子應該是“崇寧仙君於青萍岩蕩妖魔十萬,劃章河為兩族分界,由此疆域始平,妖魔不敢越也。”葉酌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塔靈道“反正您砍的妖魔比吃的蒜還多。您都不記得,我怎麽記得?”葉酌道“我不吃蒜。”他們對著石碑指指點點,說到一半,溫行忽然沒聲了,葉酌心下了然,不多時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他數到一二三,回頭作揖“前輩。”溫行果然站在他身後三步,視線隨之移道了碑文上,道“這是我派創道祖師,崇寧仙君的生平記事。”這是溫行第一次主動和他搭話。於是葉酌自然的附和“原是仙君門第,難怪養出您這等光風霽月的人物。”其實這隻是一句稀鬆平常的客套,葉酌場麵話說的多了,說起來就不過腦子,他這句話才說完,就覺著壞了。對著被逐出了師門的人誇仙君門第光風霽月,這哪是恭維,分明是把別人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完了還要吐上兩口口水,實屬找打的行為。他剛想說些什麽補救,卻見溫行居然停頓了,這個欺霜賽雪的長老無力的勾了勾嘴角,憑心而論,溫行生的很好,眉眼俊秀修長,本來是清潤文雅的長相,偏偏嘴唇偏薄,笑起來就莫名帶著種苦相,在暗淡的光線下,就像是不滿至極,又無處發泄,硬生生擠出了一絲淺薄的冷笑。葉酌脖頸莫名一涼。溫芒偷偷戳葉酌“仙君,高空轉體三周半落地,您準備一下?”葉酌冷靜道“別吧,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他應該沒有那麽凶暴。”他所料不錯,溫行隻是看了他一眼,全當作沒有聽見,指了指地上的靈石碎塊“依你所言,布好了。”葉酌便道“前輩進去吧,剩下的交給晚輩便好。”話說他這邊萬分滿意的賣了一個人情出去,就打算把溫行扔這兒,自個在塔裏轉兩圈,也算作故地重遊了。他在溫芒的幫助下避開了其餘人,一路從塔頂逛道塔底,溫芒塔曆經千年風雪,外塔給侵蝕的看不出塔型,裏頭依舊漆黑的如同萬丈深淵,恢弘又寂寥,這裏黑暗濃稠的猶如被諸神遺忘,塔裏不辨日月寒暑,這裏便成了一片時光凝固的死地,從古至今未有變化。仙君冷靜客觀的評價自己的寶塔“一直這麽鳥不拉屎。”塔靈道“你往右五步,再往前四步。”葉酌依言去做,第九步的時候,腳下忽然一片滑膩,他將燈放在地上,暖黃的光暈一照,原來底下居然密密麻麻的長了一片灰白傘蓋的蘑菇。葉酌蹲下來“可以吃嗎?”塔底濕潤陰寒,別的吃食不好生長,蘑菇倒是生的欣欣向榮,菇傘大而飽滿,看著讓人很有食欲。崇寧仙君看著白嫩嫩的傘蓋,十分心動。塔靈跟著蹲下來“生吃不好吃,您煮一煮也許就好吃了。”許多人都不知道,葉酌其實廚藝不錯。要說他這個人,在他還沒飛升的時候,所有認識他的親朋提起來他都要歎氣,說他修仙天賦極好,可惜就是斷不了一股子凡塵俗氣。對修士而言,體悟大道得道飛升才是正途,他葉崇寧偏偏好美人,好美酒,還好美食,辟穀辟了幾百年都沒有成功。別人山頭上都樣仙鶴,種靈芝,葉酌養雞鴨種白菜,偶爾還去河裏掏螺絲,甚至神玄的時候,他還因為被螃蟹咬腫了手而三界聞名。那個時候別人評價他,無一不搖頭歎氣,說他是清粥裏一粒芳香撲鼻的老鼠屎,簡直敗壞了整個修仙界的清譽。可惜蒼天無眼,這麽個俗人飛升過程偏偏順利的不可思議,讓人極度憤憤不平,紛紛埋怨天道漏掉了無數靈芝仙草,怎麽就看上了這粒老鼠屎。而老鼠屎之所以被稱之為老鼠屎,當然是因為其曆久彌新,長久芳香彌漫。所以即使是墮了一回仙,崇寧仙君依舊我行我素死性不改,於是乘著溫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修煉,葉酌又用了兩張神行符,在溫芒要進化成眼皮抽搐的白眼裏,從八百裏外的鎮子先後買回了蔥薑蒜,鹽和醬油。然後他施施然的摸出一打引火符,用陣法凝了水,在溫芒的白眼裏,摳了塔壁上一塊石頭做鍋。動作行雲流水,廣袖飄搖間,一片仙風道骨,若他沒有從袖子裏抖出一把嫩綠的小蔥,看著還頗為賞心悅目。溫行醒的時候,葉酌自然而然的給他倒了一碗湯。雖然葉酌本人常常嫌棄這塔裏鳥不拉屎,但下泉宮畢竟鍾靈毓秀,是一等一的洞天福地,這裏長的蘑菇長年累月,不說是仙芝奇葩,靈氣確實含了不少,溫行雖然辟穀,受傷的時候稍微食用些溫養經脈,也是不錯的。這碗他沒加蔥薑蒜,隻放了少許的鹽調味,修仙中人一般不入廚房,不識調料,他倒是不擔心被看出什麽不對。溫行沒接,拂開他的手,隻道“你不該與我走的太近。”葉酌道“很香,真的不嚐嚐?”溫行起身就走。要不怎麽說此人不識人情世故,若是一般人,大概要埋怨一發他不領情,然而葉酌畢竟是仙道前輩蓋章的陳年老鼠屎,和一般人的臉皮不可同日而語。麵對冷臉,他隻是聳聳肩,也沒堅持,端回來喝完,道“那還真是可惜了,我家在江川,即使是那邊的農人從儀山深處摘回的野菌,也沒有這個新鮮。”他有心和溫行套近乎,看看那個假仙君到底是什麽回事,便換了個拿筷子的姿勢,強行聊道“要不前輩你跟我出去吧,請你吃儀山上的香菇,個大還鮮,還有景城的餛飩,皮薄肉嫩,味道也很不錯。”溫行步履一頓,沒有回頭,隻冷聲道“休要胡言亂語。”葉酌就是杠在這,非要和他裝傻,笑道“這怎麽是胡言亂語,剛剛有個小弟子下來了,我才知道您是這下泉宮的長老,現在鎮守此地,總該有一日出去的吧?晚輩惦念您的恩情,您出去的時候,不妨去晚輩家坐上一坐。”這話說的,已經是直直往痛處上戳了。溫芒的背後開始冒汗。溫行沉默,葉酌就安安靜靜的站一邊盯著他看,似乎一定要有個結果。他右手提還著燈,含笑的眉目再帶上一層暖黃的光暈,此時眼神定定,顯得真誠極了。“我不會出去”溫行轉身“我奉命永世鎮守於此。”葉酌毫不客氣的追問“奉誰的命?是哪位前輩命令長老一直呆在這種鬼地方,不太道義吧?”溫芒的冷汗快要漫出來了。溫行倒沒有過激的反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隻垂眸道“與你無關。“,便再沒理他,提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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