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座山脈離江川也沒有多少距離,飛劍就更快了,葉酌略微閉眼休息了一下,再一睜眼,已經在江川上空了,他望了望下麵,聽見了塔靈的傳音,溫芒縮在他懷裏往下看“江川的氣運到比景城好上不少。”葉酌道“畢竟是人間第一大城,便是有幾個人興風作浪,也不是那麽容易就給影響了氣運的。”塔靈道“也是,這裏光是人口就是景城的幾倍不止。”他在飛劍上向下眺望,江川城水路通暢,商旅不絕,尤為富庶。明水,洛川,涵江三條河流匯聚於此,將土地分層均等的三塊,三條河流寬窄不同,最北的明水尤其細瘦,中間洛川次之,南麵的涵江恰好在此處頂出一個小凸起,顯得最為寬闊,從天空俯視著,宛如三條並排的琴弦。葉酌格外喜歡這個豐饒的城市,曾經在江川住了很久,走過許多大街小巷,對這個城市的風貌很是熟悉。他半眯著眼,底下幾乎處處都是往來的人。卻忽然見著一處人格外多些,這些人都穿著喜慶的衣服,官府下令民間不可用正紅,姑娘們就穿桃紅豔紫,男人們都帶著儒士冠,從上麵看著烏壓壓的一片,都往城西走。“唔”葉酌托著下巴,轉頭去問師夷清“今個兒是儀山娘娘和廣玉元君的壽辰嗎?”人間界每一處拜神的風俗都不那麽一樣,比如說景城的人,壓根就不知道有廣玉元君這號人,隻認儀山娘娘。江川的百姓同長舟渡月閣往來密切些,倒是知道廣玉元君,但也不那麽清楚他和儀山娘娘其實是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這兒的百姓聯想能力比較豐富,在他們心中儀山娘娘端莊貌美,廣玉元君雖然不熟,但是看長舟渡月閣仙長們的樣子,肯定也是個麵如冠玉的青年,君未婚女未嫁,就幹脆把他倆湊了一對,不但讓元君自己娶了自己,還要每年熱熱鬧鬧的辦上一場喜事。於是江川的人就自己創了個節,把元君的壽誕和婚慶一起過了,長舟渡月閣對此沒什麽表示,倒是每年都有修道不專心的小仙長溜下來,混進人群湊熱鬧。師夷清道“正是。”他看了一眼“看著架勢,已經有唱戲的上了聞道台了。”江川人好熱鬧,每逢節日,總免不了好幾十個戲班子一起,走街串巷敲鑼打鼓,這個時候人們出手闊綽,戲班拿的賞錢也格外多。而元君誕辰算得上大日子,戲班間還有不成文的規矩,他們從江川各個城門開始唱,便唱邊走,就唱元君迎娶儀山娘娘這一出,誰最先唱到聞道台,下一年就是十幾個班子的龍頭。溫行飛到了師夷清指的方向,他本一路無話,聽著他們說了聞道台,忽然道“可是廣玉元君彈琴作畫的那處聞道台?”師夷清笑道“那能啊,都是後人修的,真正的聞道台早已經不見了。”他腿腳發軟從飛劍上爬下來,理了理儀容,笑道”機會難得,兩位道長要不要去誕辰玩玩?我許久不管事,這就去同熟悉的靈官問下,看看能不能整理出這些年有仙骨的孩子的名冊。”葉酌當然應允,他本就想帶著溫行多晃上兩晃,當下和師夷清告了別,就扯著溫行往聞道台那邊走。第29章 估摸著是過節的關係,此處不但人多,賣各種玩意的小攤小販也格外多,葉酌拉著溫行的袖子,扯著他在人群中竄來竄去,溫長老脾氣也好,按理說以他和葉酌的修為差,葉酌想拉動他無異於螞蟻拽大象,然而大象還真就順著螞蟻走,溫行任由葉酌的手扣在他手腕上,跟著他在街上走走停停。葉酌在江川住了好幾年,對此地很是熟悉,他表麵上不說,其實早就在心裏打了算盤要喂寶貝徒弟吃什麽,看見旁邊有賣飲品的,當下過去,從袖中摸出一粒碎銀子,讓邊上的小販接了兩杯豆汁,順手遞了一杯給溫行,“嚐嚐?”那小販做著生意,旁邊人實在太多,一時間居然沒看見溫行,加上這誕辰本也有男女訂婚的意思,他瞧葉酌端了兩杯,就作勢向後張望“喲,客官長的真是俊俏,這是哪家的姑娘那麽好運,能和您定了婚啊?”溫行剛要推拒,聽聞此言,手不由頓住了,難得露出了兩分無措“不……”葉酌趁這個空擋,強行把杯子塞給他,回頭對小販搶白道”不是不是,你可別瞎說啊。這我剛拜的老師。”小販一愣,終於看清了溫行的形貌,不由笑了“喲,看不出來,兩位都年紀輕輕的,原來一個是老師啊。”葉酌便笑眯眯的回了聲“,是老師,這有誌不在年高嘛,才學也不在啊,你別看我身後這個年紀輕輕的,那可是真的很厲害。”他一隻手撐上小販的桌子,大有促膝長談的架勢“我跟你說,他……”溫行從小就沒給誰誇過,最聽不得葉酌語氣浮誇的說這些話,一時間慌慌張張,腦子也不聽指揮了,居然第一次主動扯了葉酌的袖子“別說了。”葉酌心中暗喜,從善如流,當即作了一個閉嘴的動作“哎,那我不說了。”那小販在低頭攪豆漿,一抬頭剛好瞧見他們互動,便隔著葉酌和溫行打趣“喲,小師傅好運氣啊,您這徒弟。”他眼睛轉了一圈,沒想到怎麽誇葉酌,便道“你這徒弟,真的好孝順。”溫行是真的應付不來這種場合,旁人禮節周全,他自然可以客客氣氣到禮儀一絲不錯,別人和他笑眯眯的打趣,他就不知道如何回了,於是站在葉酌身後,嘴唇挪了挪,幹巴巴的憋出來一句“那,那謝謝了。”他說完,見那小販還想說話,頓時有些窘迫了,居然背過身子,直接要走,好在葉酌反應極快,揮手作別“前頭還有不少好玩的,那小哥,我們先去別處轉轉了。”小販也道別“哎,好嘞。”兩人便接著走,溫行自然而然的一送袖子,然而葉酌走在前麵,居然沒有去牽,溫行微微一頓,隨後垂眸放下,把一隻手藏進了袖子裏。他跟著葉酌走了幾步,因為沒有牽在一起,這裏的人又實在很多,中間便擠進來了兩個人,將他們衝開了。故而葉酌回頭的時候,溫行已經在他三步開外了。溫長老到現在為止,還是很忌諱魔修的身份,他在人群裏,就非常刻意的不想讓其他人沾到他,像是生怕把黴運傳過去了似的。然而此處人多,根本不可能完全避開,於是就給越擠越遠,他端著豆汁,手平舉在胸前,儀態簡直像是朝臣端著象牙笏版,那杯子裏滿滿的,一口也沒有喝,但他顯然是很怕被人撞到了,於是直接退到角落裏去了。葉酌趕忙擠到他身邊,呼了一口氣,道“哎老師,這裏人太多了,稍有不慎人就不見了,我看我還是拉著你吧。”溫行於是垂下眼,把一隻袖子遞給他,道“嗯。”葉酌見他垂眸,以為他不願,畢竟很多高階修士都有潔癖,是不想給人碰到的,便補充道“哎我不會牽多久的,也就這段人多的,哦對了,要是我扯到你了,就說啊。”溫行頓了頓,才用和剛剛一樣平平的語調說“嗯。”葉酌也摸不準他是願還是不願,也不扯的太緊,虛虛搭了一個袖子邊,甚至沒有握在手裏,然後直接轉移了話題“怎麽不喝啊,你不喜歡嗎?”他轉頭看向溫行,見長老沒有答話的意思,便眉眼彎彎的笑道“你真的不喝呀,這豆汁加了青稞粉,有一種很純的苦麥香,剛好和豆漿的甘醇中和在一起了,味道真的很不錯的,除非你再往西邊跑,不然出了江川這種大地方,就很難喝到了。”溫行在下泉宮的時候,講究的一直是是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萬萬沒有在街上站著喝豆汁的道理。他一時間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端著那杯子,杯子裏奶綠色的豆汁就泛了兩個小小漣漪,而後靜止不動了。葉酌略有些遺憾“真的不喝啊,那給我吧。”溫行道“……嗯。”葉酌還沒有放棄勸服他,豎起一根手指“要不你試一小口,真的難喝再給我不遲啊。”他話還沒有說完,溫行似乎猶豫了一下,拂開他的手,一手端著,另一手用寬袍大袖擋著,用一種名士品龍井的姿勢,小小的抿了一口。見他喝過以後沒什麽表示,葉酌理所當然的當作他不喜歡,順手接過,灌了一大口。同很多有潔癖的仙人不同,崇寧仙君到不是很講究沾不沾旁人口水的問題,故而拿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刻意去看,隨手往唇邊一送,半個唇就壓在溫行剛剛沾過的地方,溫行不經意的往他看,耳邊轟的一聲,瞬間愣住了,一時間藏在袖子裏的手都在抖“你……”葉酌毫無所覺的又喝了一口“嗯?怎麽了。”或許是覺著這個行為過於大驚小怪,溫行撇過頭,磕絆到“沒,沒什麽。”